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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四部稿巻六十七

(明)王世貞 撰

○文部

△序十一首

少傅喬荘簡公遺集序

當憲孝朝海内乂安人主意不欲競於武搢紳先生争致其力於學以報塞右文至意而獨長沙李太師石淙楊太保為之冠太原喬荘簡公故嘗受經二先生門稱髙弟子退而與北地李獻吉越人王伯安相琢磨為古文辭甚著自喬公為尚書吏部郎佐其長持平銓衡有大臣風業不以文士少年目之矣顧喬公之自喜為詩文愈益甚其厯卿寺踐常伯出入兩都八座使事職業之暇多游名山大川以廣其意所至輙游游輙摉竒剔幽有記咏題名之屬又旁究書藝八法喜延説後進不為貴倨海内操觚之士延頸而望下風借標相重者比比然稍復疑喬公文士少實用云而會寧事起公以大司馬賛留守之重從容調兵食約束吏士大小受署奪逆王膽於數百千里外事甫定天子以其倖來公先幾伐謀抗死請鑰大奸惕息於肘腋之内而不敢動盖前是石淙公數立功西北稱名将相伯安公縛寧濠策勲第一封侯伯而公復建社稷之業於留都而後文士之用可知也嘉靖初天子進公位少保為大冢宰虚己以聴公推轂耆舊一時彬彬朝宁間前後建白軒舉國是而其所持禮不能勝新貴人稍不合即奉身退髙卧於介山汾水之間天下偉其去而望其復起即嚮所稱長沙石淙伯安諸公視公於出處之際蔑如也公之為大司馬不佞大王父實佐之而孫清簡公任太宰相過從驩甚公有鄉人林宗之鑒先君子甫髫而侍公進之膝曰兒異日庶幾余哉則謂大王父曰翁似不及也先君子居恒與不佞及公未嘗不津津言之也其貌頎然而偉長色毅然而方温然而視人若傷詩云天降時雨山川出雲公庶幾類之哉盖喬公殁三十又五年而今皇帝録舊徳加贈公少傅易名予葬又二年而不佞承乏晉臬首訪公家室則公之血胤絶久矣紏其遺文得十之一二歸而謀梓行之會清簡之孫世良者時丞崇明聞而損奉共剞劂之役集成凡得詩賦四巻奏議及雜文六巻嗚呼即憲孝間士大夫習公文者将謂公寡折衝之略推遜介胄迨後習公留都事者毋乃謂公木强持重少文無術如絳侯愽陸輩耶兹集行庶幾有以窺公全矣

徐太僕南還日紀序

徐子罷其太僕歸而道途者三十有四日日有紀為詩系之詩百有十王子既卒業而歎曰世謂古今人不相及詎然哉余嚮者執窮而後工之説求於古而得柳柳州夫柳州之辭信工然其大要不過寫其山川風物之險怪磽瘠而已而其情不之於悲思則之於怨悔不能超其境而詣於所謂達者盖至於白少傅之於江州而其記於廳壁於匡廬者而後始有會也夫江州之視桞州毋論工拙其命意舒而氣揚則倍屣之然至於寄楊汝士書潯陽聴琵琶曲所以敘騷人逐客鄰死未死之状抑何感慨委曲也盖古之怨者莫過於屈氏至逺游數語而微露其體達莫過於陶氏至荆卿一章而稍見其用此所謂知知其妙於體用之不能盡掩彼所謂知知其達而怨知其怨而達以為是足以究二家之精微而不悟其自逺也徐子為御史號名執法持衡畿甸之學士大夫即出佐外臺然猶被金紫以其故行事而用微文睚眦見右其秩而左其軄使之躑躅於騋牝牧圉之間而猶未厭至奪其官而後已充徐子之所值豈下於桞州而味其詞乃舂容瀟灑無幾微不平之可擿而識者獨於詠老劒哀馬負犁隠然若陶氏荆卿之篇稍見其用而竟不之乎怨也夫徐子之雄竒於詩而妙於紀事世固有識者至其夷曠自得内有真際而外無真境要不可以江州栁州之上下求之也故不辭其請而為之序

李氏在笥稿序

先帝朝予與歸徳李君子中者後先治兵山東相得甚驩也已各稍稍進其所為詩讀之業相賞也李公於詩人好言蜀楊用脩而予好言北地李獻吉予生晩盖不及當獻吉云而李公之於用脩雖少後然嘗一大夫其邦陽阿倡而薤露和又甚相契也李公出獻吉逸詩匿名氏而試予予以用脩逸詩復李公而俱能辨又大咍相樂也亡何李公困讒口而余困家難俱罷去可十年而余再起長晉臬以道經歸徳夜過李公出巵酒為夀徘徊顧毛鬢久之幸其身之存而忘其跡之孰為隠顯甚暢也已而問耆老較存殁則又愴然甚悲李公不以予之不肖益進其所為詩乃至文之刻於梓者名之曰在笥稿而悉以示予予未竟業而悚然以荘也已又内甚愧所為愧者予之蔑有加於昔也李公才甚髙其下筆靡所不快乃不欲窮其騁以瘉吾格治漢魏旁趨齊梁以至大厯靡所不究乃不欲悉於語以窒吾情其思之界可以靡所不詣乃不欲求超於物表以使人不可解大要辭當於境聲調於耳而色調於目滯古者不得卑而媚今者無所用其駭以為二家之業當如是已耳夫李公最好言用脩能不欲規規襲用脩統至發條暢以破填鬱而予自顧於獻吉亦無有也鸞鴻之游天與魴鯉之游川固狎相慕而翬翰沬鬛亡弗似者然不得以其似而錯名之氣有通而質有方耳李公雅善予語使筆而弁諸首

環溪草堂集序

華亭沈翁先生去楚省叅政時僅五十餘至賢重有聲旦夕遷矣而意有所不可輙自罷天下士大夫髙其意而惜其材所以慰薦之者無虚嵗沈翁不為應當事者亦自以其好惡姑成翁難進之節而會今上初大徴召耆宿重望復首以公名上竟用年至特進太僕卿致仕沈翁後先所為詩文數十萬言凡若干巻因其居而名之曰環溪草堂集屬不佞為之序於是沈翁年八十矣不佞後進於兹道甚淺無能為役乃竊聞一二長者之教以為士大夫即苟於立言之名而不必致其思糟粕陳語而束縛遺笵無論已其號卓犖雄藝苑者則自唐大厯而後距嘉隆間可屈指數也夫所謂卓犖雄藝苑者此其人於才恒有餘而志或有所不足才有餘故其言宏麗而多致卒能自名其家志有所不足故不能無感慨跌宕有偏至而鮮中節以不足之志而遇有餘之才故其去名稍益近而去兹道實益逺沈翁當其操觚時出其才即足以凌厲一世而其自視恒欿然若不及其居官雖顯重然當國家右文之運不能以虎觀天禄方寸之地居沈翁而數困之以冗曹劇郡沈翁固所至良於官然未老而輙告歸既歸而不復出天下之不能盡沈翁者屢屢沈翁方熙熙乎處於不争之地而甘於無待之鄉其所為詩若文或雄軼奔放以究其力或瑰偉竒恠以盡其變要之不之於情則止於性達適其趣而和平其調縱心之所嚮以與境際而尤盭之累不作天下後世有以嘉隆之際稱盛明家言者沈翁故其一哉沈翁業八十乃健於筆不衰又中心誠好之不佞庶幾異日得終業焉故不辭而為之引

秣陵游稿序

幼于束髮為諸生而秣陵游者嵗三之一則皆以應試故既稍稍升國子上館游參之可得嵗二之一凡幼于所為游必有詩詩必美美必傳之搢紳先生而最後則以訪前國子祭酒姜君故姜君祭酒時稱弟子畜幼于乎乃獨中好而貌嚴之與備賓主抵掌慷慨談説伯王之業亡何而姜君用伉直忤世中漢法罷其官歸丹陽隠居業杜門謝客客亦相引避去至匿名姓削門下籍而幼于奮然裹三月糧持弟子刺謁造其廬姜君為强起脩前説甚懽幼于所為詩於述徳抒懐盖數篇之中三致意焉大槩寃姜君賢而欲以愧夫世之為門下士而卒居薄者尋以其間登鍾山步臺城擥雨花獻花之勝浩渺大江莽蒼淮南紛如於吾筆端六代往而千秋来厯落磊塊一以詩歌發之至朱雀長干之名花月者亦以幼于沾沾増色盖幼于之游日益深其詩日益進而歙人某生益廹欲傳之乃不佞謬知幼于則不謂是謂士平居稱説國士知已即感恩瞠乎後矣不幸一旦而有變跡其人而不可得牝合而羽散者恒也幼于亡論其它庶幾徐孺子何蕃之風乎哉如聲求幼于乎曰游大人以成其名吾不之敢信也

古今詩刪序

李攀龍于鱗所為古今詩刪成凡數年而殁殁而新都汪時元謀梓之走數千里以序屬世貞曰是唯二君子之有味乎詩也不有存者誰與任歿者世貞謝不敏已喟然而歎曰嗟嗟否歟然哉盖孔子嘗稱刪詩書云至筆削春秋取獨斷其于詩也未嘗不退而與游夏商之也當三代盛時國中之樂奏而暢天地之和歌詠盛徳大業合而名之曰雅頌野之人人遘其觸發而名之若青蘋之末而動於地曰風顧其循性蓄旨雍如穆如則亦雅頌類也三代而降天下多感慨而鮮稱述故詩在下而不在上盖風之用廣而雅頌微矣夫子實傷之故稱刪刪者刪其不正以歸乎正也乃説者謂一二逸詩豈無可當於徳音而鄭衛哇麗淫佚誦而使君子噦之小夫壬人以其説津津於其口懲者一而導者十烏能無疑刪哉夫豈亦秦火厄魯壁訛毛萇轅固生之徒不能親受游夏之旨而漫為説也乃于鱗之為刪則異是彼其所逺取者雖號稱數千年其所近者僅風而已其所近而云雅頌者百固不能一二也而于鱗之所取則亦以能工於辭不悖其體而已非必盡合于古所謂發乎情止乎禮義興觀羣怨之用備而後謂之詩也是故存詩而曰刪曰刪者删之餘也為若不得已而存也夫以孔子之於詩猶不能廢游夏而于鱗取其獨見而裁之而遽命之曰刪彼其見刪於于鱗而不自甘者寧無反脣也雖然令于鱗以意而輕退古之作者間有之于鱗舍格而輕進古之作者則無是也以于鱗之毋輕進其得存而成一家言以模楷後之操觚者亦庶乎可矣盖于鱗之所最善為世貞其屬存于鱗刪者不少然自戊午而前及他倡和之什耳其人雅自信落落寡與家僻處濟上則于鱗之于今賢士大夫多所與而少所見可知也問為繼于鱗志者如之何曰代益之不失所以精之意而已矣

易意叅疑二編序

盖夫子讀易而三絶其韋編云加我數年卒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私竊恠之以聖人天聰明之盡而與易會何用深長思哉及讀圓神方知易貢之説而後稍有窺也夫易體不恒而其用時不盡欲以吾有涯之識而當之将左右應接之不暇故不合則白首而不得其原合則使人樂而忘其死宜也夫以夫子之聖而猶不能驟得意於易乃爾彼商瞿馯臂子弓田楊二何之流斤斤守其師説厯數十傳而不變彼豈能盡當於心哉以為吾師授之而吾受之吾所出口而入耳者如是足矣盖至於伊川氏而後稱得理也至紫陽氏而後晳於象占明興益尊大其説布之學宫天下逢掖之士習易而不繇二氏者罷弗用諸逢掖之士羣然而慕為章甫旦旦而習之毋亦商瞿馯臂之流之守其師説而已耶吳江孫化光初亦以學博士弟子習為其説而不能自信於居安樂玩之餘務出其無師之知以根其無體之妙若有啟其竇而示之者意不能已遂為説若干巻名之曰周易叅疑凡首編二卷畧有九其四明圗極義例為上巻其五紀筮用讀傳之法為下巻外編十巻畧發卦爻繇義時折衷大旨而不必盡出於巳至内編四巻則君所自負上可以抉四聖人之秘而姑慎之不輕以寘耳觀之喙者也君既用易成進士而學士大夫得其首編外編而慕愛之授之梓而以序屬不佞不佞獲與寓目而深有感於君之疑也其於伊川紫陽氏之説初不為牴牾乃其發於象占之外而理之所未備者雋永乎其言之也又洒然而不為泥若齷齪也馯臂商瞿之流斤斤守其師説厯數十傳而不變以為能無疑乎不知其所以無疑者不得其所以信之耳語不云乎哉信信信也疑疑亦信也有篤信而後生微疑有微疑而後出精思有精思而後得真信孫君其毋疑於疑乎其亦稍出内編而傳之世之真能信易者獨孫君也易之傳毋如秦小之以卜筮而幸不火毋如明尊大之若二曜而乃辱之以逢掖進取之業孫君者可以名不辱易也

海漕奏議序

不佞廬居中而叅政潘君允端以漕海事見諏曰是役也今大中丞王公實司之而公之長齊藩則嘗精言之業已斷之矣不佞居恒仰屋而歎以天下大矣而卒然而驟與之社稷之至計而無一人能辨者乃王公奮而獨啓其槖鑰何勇也夫目不習二百載掌故則見以為鑿空身不渉數十里外則見以為蹈險不覯利之大則訿訿焉而日攻其損不識窮之當變則斤斤焉而奉其故常以此胡輕言漕海也是時大司農竒公筴且欲以嘗公白發帑金三萬約以春計入米至十二萬石搢紳大夫睥睨王公作何状能使無虞於簡書而公所檄募江南舟以其人俱至魚貫受束約往長風大濤之中衆所股栗揺首者若公親拊循而為之勉争先而恐後公所頤指符授又若三老長年狎海若驅風伯而夙與之相呼應也大司農覈公前後大筴亡弗讐上計當封拜廬守某竊嘉公之績且謀所以示後人集公後先疏議成帙而合梓之不佞獲與寓目焉乃作而嘆曰王公所謂社稷臣者非耶令留侯借前箸蘇客卿鼔説賈長沙陸敬輿執筆劉士安佐之卒何以易此也其所陳漕海便利亡論析秋毫墨守難破已善乎其言天下大勢也其略曰唐都燕有險可依而無水通利也有險則天寳貞元乘其便無水則會昌大中受其貧宋都梁有水通利而無險可依也有水則景徳元祐享其全無險則宣和靖康受其病國家都燕北有居庸巫問以為城南通大海以為池險與水共之而乃自塞其利者何也都燕之受海猶憑左臂從腋下取物也元人用之百餘年矣梁秦之所不得望也今舉國而聴哺漕河者何也一夫大呼萬櫓皆停腰脊咽喉之譬不可不慮是疏也即搢紳大夫睥睨王公者有不心折脣噤者乎公前後大筴亡不讐者固預讐之也故曰非常之原黎民懼焉及臻厥成天下晏如也夫連數十萬之衆拒敵於千里之内而破降之不為非偉功然猶之乎决癰疽平疻痏漕海以輔河使國家無憂乎腰脊喉咽人一日不食則困七日不食則斃此其功寜癰疽疻痏等也元有國時舉全臺而付之清瑄輩黄金虎符萬户以下出入其手召募徧東南而莫之問清瑄故自以權利敗然國用足而民不擾失在人不在事也衰季政痿弁髦財賦之地而棄之人主仰吸息賊口而卒與俱敗事與人俱失矣今受事漕海者有如王公及潘君其人不亦得哉顧所以委寄之専否報賞之隆微鼔舞裁成不惑不倦稱毋失事者在廊廟諸君子而已王公名某字新甫甫强仕厯諸藩臬長有所不可輙投劾歸卧臨海山中著書數十萬言皆談皇王經濟之略天子異而用之潘君上海人

楚辭序

梓楚辭十七巻其前十五巻為漢中壘校尉劉向編集尊屈原離騷為經而以原别撰九歌等章及宋玉景差賈誼淮南東方嚴忌王褒諸子凡有推佐原意而循其調者為傳其十六巻則中壘所撰九歎以自見其意前後皆王逸通故為章句最後巻則逸所撰九思以附於中壘者也盖太史公悲屈子之忠而大其志以為可與日月争光至取其好色不淫怨誹不亂足以兼國風小雅而班固氏乃擬其論之過而謂原露才揚已競乎危國羣小之間以離讒賊强非其人忿懟不容沈江而死自太史公與班固氏之論狎出而後世中庸之士垂裾拖紳以談性命者意不能盡滿於原而志士仁人發於性而束於事其感慨不平之衷無所之則益悲原之值而深乎其味故其人而楚則楚之或其人非楚而辭則楚其辭非楚而旨則楚如劉氏集而王氏故者比比也夫以班固之自異於太史公大要欲求是其見所為屈信龍蛇而已卒不敢低昻其文而美之曰弘愽麗雅為詞賦宗然中庸之士相率而疑其所謂經者盖其言曰孔子刪諸國風比於雅頌析兩曜之精而五之此何以稱哉是不然也孔子嘗欲放鄭聲矣又曰桑間濮上之音亡國之音也至刪詩而不能盡黜鄭衛今學士大夫童習而頒白不敢廢以為孔子獨廢楚夫孔子而廢楚欲斥其僣王則可然何至脂轍方城之内哉夫亦以筳篿妖淫之俗蟬緩其文而侏鴃其音為不足被金石也藉令屈原及孔子時所謂離騷者縱不敢方響清廟亦何渠出齊秦二風下哉孔子不云乎詩可以興可以怨邇之事父逺之事君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以此而等屈氏何忝也是故孔子而不遇屈氏則已孔子而遇屈氏則必採而列之楚風夫庶幾屈氏者宋玉也盖不佞之言曰班固得屈氏之顯者也而迷于隠故輕詆中壘王逸得屈氏之隠者也而畧于顯故輕擬夫輕擬之與輕詆其失等也然則為屈氏宗者太史公而已矣吾友豫章宗人用晦得宋楚辭善本梓而見屬序豈亦有感於屈氏中壘之意乎哉明興人主方篤親親右文之化公卿大夫脩業而息之無庸于深長思者用晦即不能嘿嘿亦推所謂雅頌而廣之爾是則不佞所謂叙意也

五嶽山房文稿序

王子曰盖隆慶間有淮陽守陳君玉叔云余不識玉叔識玉叔之父憲大夫公博雅長者也已玉叔與余仲懋游稍得其為人已又從仲所得其詩最後玉叔以其文来余讀之盖三得而三為心折也明興世世右垂紳委蛇之業士大夫作為歌詩以紹明正始之音雝如矣至於文而各持其門户以相軋卒勝卒負而莫有竟者其故何也尚法則為法用裁而傷乎氣達意則為意用縱而舍其津筏畏于思之難信心而成之苟取其近者囂囂然而自足耻于名之易鈎棘以探之務剽其異者沾沾然以為非常夫其各相軋而卒莫相竟也彼各有以持其角之負然而不善所以為勝者故弗勝也吾来自意而往之法意至而法偕至法就而意融乎其間矣夫意無方而法有體也意来甚難而出之若易法往甚易而窺之若難此所謂相為用也左氏法先意者也司馬氏意先法者也然而未有不相為用者也夫不覩夫造物者之於兆類乎走飛夭喬各有則而不失真迨乎風容精彩流動而為生氣者不乏也彼見夫剽擬而少獲其似以為真曰吾司馬左氏矣所謂生氣者安在哉任於才之近一發而自以為生色曰何所用司馬左氏為不知其於走飛夭喬之則何如也玉叔文亡論所究極庶幾司馬左氏哉不屈閼其意以媚法不骫骳其法以殉意裁有擴而縱有操則既亦彬彬君子矣盖玉叔三十而其業成終不以自安走一介不佞曰将就正也非以游揚大人也嗚呼後玉叔而相繼為是業者守此明文可以竟矣玉叔故蚤貴居恒自稱五嶽山人以見志焉是故曰五嶽山房文稿凡十一巻

太宰楊公獻納稿序

此少師蒲坂楊公前領吏部所獻納也盖肅皇帝時方北急邊則公一帥宣大再帥薊遼有制府奏議尋又南急倭則公再入大司馬有本兵奏議天子方徹纊而惟公是聴公所條畫朝上夕報可以故敵數徙王庭大漠北倭酋先後授首而會故相子網吏賄吏以賄成俗天子與後相徐公謀得忠公清亮之臣表率之公始輟兵部為吏部一入吏部而燕中士大夫晨兢兢之曹署奉職無害歸而闔門養靖苞苴逆折數百里外天下之臺府監司惴焉唯三尺之是畏専精其志意於民而亡内顧公大指在於登進天下之賢士大夫以共理天下肅皇帝時操切之柄在上公故婉以通其意荘皇帝時人主共已而靡可否公故直以信其志不佞不能為公役竊窺疏中所論説人才揚搉潜徳津津乎其言之也其有所擿斥懍乎若霜雪之寒也然其意恒不使所奪者勝乎所予者夫有所予斯人樂為縣官用有所奪斯人自愛而懾公議奪不勝予斯天下之用不見乏而才恒至有餘故事給事御史封事有所彈射則多唯阿靡敢争見以為不唯阿彈射則必受中指公亡所受指第微隲其人志行與國家大體有不合則堅持之給事御史不敢以故事必公聴退而未嘗不服公之裁也即給事御史言不當而上有所譙訶公必為宛轉力解不聴而給事御史以罪罷去公非久輙入啟事中又不聴而公又執如初久而未嘗不行公之薦也天子注國用則舍户部而問公注邉計則舍兵部而問公公竭赤藎以應之不自疑非職即二卿亦不敢以職疑公廹而未嘗不受公之算也撫臣越在萬里外又生平所未接一旦待罪引罷公有所奨留的的中窽或微辭以見風或托事以申規未嘗不若耳提而面誨之也乃至公所列上兩輔十三部郡國員闕因而條示要害臚利便土風民俗燦如指掌矣公既用積直忤新貴人謝政去天子思其效復起公田間以太宰治大司馬今上初還領吏部奏最進少師當公之再為吏部距其初未幾獧勁進而事已少變矣國典亦有所出入公力持之所剗培第各取其尤者而人人自砥改公三為大司馬再為太宰弼亮三帝海内以公進退為輕重即四夷覘公安輙逡巡避引無所發其桀驁之氣公真柱石哉撫吳張中丞肖甫得公疏稿謀梓行之以儆百有位而教夫嗣公之志者屬序於世貞世貞謝不敏則又私自念以諸葛武侯之忠勤姚文獻之開濟裴晉公韓魏公之宏重千載而下讀其書猶思為之執鞭而不可得況可以當吾世而自外公嫌於援上輙有避也天子今益嚮公所以格心於密勿之地稱不言而喻者殆又進於是哉不佞固跂予望之矣

青藜閣初稿序

始希仲守尚書儀部郎所上宗藩封事凡數千萬言余得之伏讀而歎曰世乃真有晁董哉藉令不佞一旦預末議細旃之上夫安能須臾寝也而會希仲所上事下大宗伯不甚讐遷為尚寳卿心厭之請急歸里已稍稍出其詩所謂青藜閣初稿者以屬余勘校未幾而新都士人有為謀之梓矣希仲書来曰是非余志也夫是非余志也夫然而余不為之尼者不以名計也将以受諸先生裁庶幾于異日也希仲詩五七言近體長安中諸什多宏整而麗七言翩翩自雄獨於五言古寄興建安阮公間至其為謝監視初日芙蓉不知所上下七言絶李供奉王江陵遇之當把臂入林矣嘉隆而後海内故多詩人則亦多能知詩人於余言合不合亡論顧獨論所以名詩意曰青藜者漢中壘校尉向遇太乙老人事也中壘繇宗室子列九卿入賛尚書備肺腑不為不遇然於官數躓數起所上書亦數上而數報聞其慨然憂外戚之尾大而宗國之魚餒鬱抑侘傺不得已而托之九歎以擬騷為志則可念矣希仲起民間徒步取九列以其職虞宗戚財用之交困仁義俱屈而不勝欲以其術變救之言甚危指甚美而顧不甚讎希仲果無意乎哉夫中壘屬在内而憂及外希仲職在外而憂及内俱不可不謂之忠然使二君子才斂而托之空言而謂之文若詩天下亦遂羣然而目之曰文人曰詩人此其時尤可念也第今天子冲聖哲輔佐之千載一時賡明良而賛喜起以此待希仲而詩亦無不可若所云庶幾異日者不佞固從諸先生任之矣

東壁遺稿序

余幼則侍先恭人歸其外王大父劉翁家劉翁竒余而歎曰見孺子令我思蒋生蒋生者其婦弟燾仰仁也仰仁故樂亭令原用遺腹子十一而補郡諸生十四試應天文譽馳諸公卿間又三載而卒當未卒時嘗夢上帝召為丹臺記以太夫人老辭不得録而秘之既卒而見夢於太夫人者非一是時祝京兆希哲為外兄弟叙其事甚詳劉翁既為余言蒋生已出一編示余曰此生公車業也夫自國家設為四端以試公車士而其最近理而逺格者莫如經書義自經書義名而文别為古今若論而表而策則亦古文辭之屬耳士又日降其格以傳於經書義總而名之曰時而倍於古益逺矣當成弘之際吾郡獨吳文定王文恪二公能精於其業間傳以古意今觀生所譔著其材氣固亡能踰勝之要亦有不盡倍古者即不死奚可量哉京兆紀雖近誕君子所罕言然吾聞之王子晉十五而示師曠以賔帝之期林傑六嵗而文十六而有馴鶴之異而其化期則皆十七盖并蒋生三也豈天地美靈秀異之氣雖假之人而旋靳之抑所謂十七者其璞多未琢而丹臺帝辰之職為更宜耶今年春與生之從子按察子徴遇於楚中則所謂一編者已行世而屬余序其首子徴意不忍泯泯生名耳余則謂君今宦岳陽岳陽時時有謫仙人游倘問而得其所謂丹臺記者即兹編行而與吳王二公並亦土苴也

弇州四部稿巻六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四部稿巻六十八

(明)王世貞 撰

○文部

△序十三首

新河集序

新河集成諸頌大司空朱公功者亡慮數百家文亡慮數十萬言雖其言人人殊要之大公功而危公之所以功不易則若一也世貞受而歎曰今之所羣然而頌公者與昔之所齮齕公者其人非耶則何啻霄壤焉盖嘉靖末河決而東注自華山入飛雲橋截沛以入昭陽湖於是沛水逆厯湖陵以至谷亭四十里其南溢於徐為浸俱破漕天子聞而閔之咨於衆而得朱公以大司空兼御史大夫往治諸河撫漕中丞監司守令悉受束得一切便宜行事衆或謂濬舊河便公獨曰不然夫黄河之為決也若大盜然漢武帝竭天下之力至人主沈璧馬從官負薪石而後僅勝之而為立宣房宫作歌以侈大其事説者猶以為不若避之便所以避之便者河不與漕争道也今河與漕争道矣乃至欲隠河之害引而為漕之利是延大盜入室也故勢不得避則逆而捍之勢得避則順而徙之夫徙與捍之間而吾識其説矣中丞盛應期者嘗議别創河南陽折而南東至於夏村又東南至於留城以通漕事中廢公行求得故阯喜曰是迂可避決而近可漕也筴之役夫可九萬有竒金錢四十萬有竒粟稱是條上之報可諸言濬舊河者交難公曰河性寧有常及舊河獨不能及新河耶今朱公鑿空而勞十萬人之力損縣官之金錢數十萬緡粟稱是一旦捐而予潰河不知何以稱塞也當是時天子意不能無動而獨朱公屹然於橇檋畚牐之間以與士卒共甘苦諸傴僂胝胼之衆不以咨而以頌天子亷知其状乃稍益信公逾嵗告竣河亦引分去嵗漕受計如約璽書婁下賜金遷官加等昔之所羣然而齮齕公者轉而為頌矣自是更三朝人主愈益唯朱公重重在宫殿山陵則公召而北重復在河則公復借而南公且以司空百揆矣乃集郡公卿大夫士之言而梓之曰吾非敢以侈大如前人也夫孔子之聖焉從政而不免毁公孫氏之賢為鄭焉而不免毁且吾安知始吾聞之漢将軍充國之言曰吾年老矣爵位已極豈嫌伐一時事以欺明主哉兵勢國之大事當為後法老臣不為陛下明言兵之利害誰當復言之者夫進而疑功退而疑名乃不一避焉而務為實以示夫後之憂社稷者何昔臣之忠篤懇厚若此夫今而後知國家之於決河在徙與捍之間也河之為漕害而不為漕利也任事之貴勇而任人之貴専也則在兹集矣夫是故世貞亦不以為公嫌而為之序

張肖甫集序

世宗朝而肖甫為令滑則從其旁大府守攀龍輩已繇髙第八郎户部則又從他曹郎中行臣游而不佞世貞亦與焉是時攀龍軰廹言詩而肖甫稍稍兼吏道其令滑循良為天下最非久輙散去盖二十年而不佞起家副憲飭魏兵則其後更一人肖甫代後稍遷長山西臬則其後復更一人肖甫代迨不佞廬居而肖甫以御史中丞来撫吾吳矣一再過從脩布衣飲懽甚而間出所著詩文若干巻以示曰子以為奚若不佞受而讀之而後迺悉肖甫也夫文章之與吏道其究若霄壤然然其精内通而無所不容者物情也故辭士之為辭以所見無非辭者必欲求髙吾思逺出於物情之表而後快法吏之為法以所見無非法者顛倒束縛於三尺之末而不能求精於物情之變而後安彼無論其不相通而已其所以為辭者偏而所為法者拘也故舉尹翁歸朱愽輩而授之管知其無當於語千里之竹百吏之牒以授嵇阮李孟諸公恐亦未暇辨也度肖甫宦跡滿天下所至赫赫聲流吏民間然其大指不為法困以物情有當足矣其游跡滿天下山川土風眺覽酬應日接於吾前而日應之語法而文聲法而詩舂容而大寂寥而小雖所探適結搆者不一然大要不欲出物情之表而後快也境有所未至則務伸吾意以合境調有所未安則寧屈吾才以就調是故肖甫之才恒有餘而意無所不盡為其劑量吾黨之間能去太甚而獨稱通明士者固不特文章已也肖甫家銅梁為蜀人蜀挾岷峨之秀滙為大江以故多文章知名若司馬長卿揚雄王褒其人然於政術寥寥焉彼豈亦求髙其思於物情之表者耶今搢紳大夫稱公卿之業則無如西京而其於文章亦不能無推西京肖甫甫盛未艾所以益究二端之際以不朽後世者不佞固為日待也因稍為論叙之云爾

凌玄旻赫蹏書序

王子曰盖余嘗為吳興凌大夫叙書牘云居數嵗而復為大夫孫玄旻序所謂赫蹏書者何以稱赫蹏也按班史趙后傳篋有裹藥二枚赫蹏應劭釋曰薄小紙也玄旻之為書大者數百千言矣稱赫蹏示抑也夫何以再為凌氏叙書牘也凌之先至玄旻業文章無慮數輩而獨玄旻與大夫最著度玄旻與大夫他文無慮十餘種而獨書牘最著夫書牘何以最他文也人固有隔千里異胡越大之不能抒丹素細之不能訊暄凉矣得尺一之札而若覯是以筆為面也有卒然訥於口不能以辭通矣歸而假尺一之札上之而若契是以筆為口也故夫他文之為用方而書牘之用圎也意不盡則文盡則止繁簡因濃淡而摹而不務强其所未至故夫它文之為體方而書牘之體圎也書牘之所稱最他文有以也盖玄旻之於他文工矣意獨愛其所撰書牘既抑而名之赫蹏而顧以序請曰不幸有霜露之恙即一旦不諱誰為定予言者夫玄旻之年甫二十四捨而就醫藥何恙不已而戚戚焉身後之是虞以予之倍年而長玄旻者何覬哉雖然子産蕞爾鄭耳一辭命之善而晉楚視為賓國而不敢易至於今誦之不衰玄是多賢豪長者游有所折行而事之者寧非書牘力也玄旻即不盡假是以為天下後世知然所以知玄旻者要在是乎哉

檢齋遺稿序

嗟乎天固有定有不定哉君子幸而值其定不幸而值其不定然所謂定者何寡而不定者何衆也當成化末李孜省竊天憲而萬眉州隂附之天下之士氣日削其八九於二姦之門而值天子即大位方欲有所更署臺諫噤莫敢先發而麻城李君以一進士獨奮然上書大略謂人主之法不可褻而權不可下移宜裁抑中貴人廣言路正綱紀一風俗且薦故尚書河州王公竑三原王公恕可大用南京刑部郎林公俊思寧司理王公純直言當褒顯時中貴人恚叚詔召公入左順門詰責甚峻公不為動所以條對甚辨猶坐謫丞咸寧而亡何三原公拜太宰賢公擢為兵部職方主事公主事僅十餘日而以吉舍人文疏忤旨逮株累謫興隆衛經厯興隆故鬼方地也公不鄙夷其吏人而為之爬搔其垢數據理上事臺省咸報可當是時天下嚮慕公之風采若景星慶雲以為旦夕且柄任而公竟用入賀至商河溺死矣其同公志而最賢者鄒先生智由庶吉士謫至石城以寒死丁先生璣由中書舍人謫稍遷至蜀臬亦以溺死夫中貴人大臣能竊天憲以謫斥公輩而所謂寒死溺死者則非其所能辦也曽未幾而天子大覸習政治耆喆登用相與脩虞夏明良之業即欲有所建白者不能出其智以髙於一時已成之政毛舉細過即有之而亦不能大有所指摘欲有忤而名髙也者驪龍之頷已去其脩鱗無所繇而就其名當是時賢者之天定不十餘載而又變矣是故屬天之未定也不特小人之所巧排而峻詆往往與天合而天亦巧為之用若所以死公及鄒丁二先生者然藉令公不死亦不過弘正間一名大臣而已距於今使人竦然聞公名而髪立讀公文與遺事惋然而心痛奕奕韡韡精神流行於三楚而有不死者天亦未可不謂定也公為詩文咸明婉有致其於奏疏公檄剴切中事機雖再遘貶隣鬼魅雜侏鴃無幾微不平之氣亦不以遷客自髙曠佚於職乃其直節素志隠隠溢毫素間亦自不容掩也公殁且九十載而世貞宦游楚公之孫某出其集而屬為之序因得以卒業焉獨世稱公成進士時萬眉州使其孫文璧邀致其家題畫鳩公為詩譏切甚著眉州銜之切骨今其語不存豈遺之耶抑有所諱耶世貞不敏為敘所以而因歎夫天之定不定不足以憂賢者而憂世道也

古四大家摘言序

周衰天子之統散而列國經統散而諸子家言各持其彊以相角其民人日谻於干戚而為士者日析於觚舌然大要以顜析利害競長短於蠻觸而已獨荘周列禦寇者出而跳於一切之外荘生之為辭洸洋猋忽權譎萬變列氏時出入而稍加裁至漢而淮南子出其言不盡繇一人其所著載兼括道術事情最號總雜而文最雄乃左氏則采緝魯史而自屬以已法以為春秋翼盖天下之稱事辭者宗焉漢又衰浸淫而為六代彼六代者見以為舍璞而露琢不知其氣益漓而益就衰昌黎河東氏之所謂振起六代之衰欲以追四子而猶未逮也宋則廬陵臨川南豐眉山者稍又變之彼見以為舍筏而竟津不知其造益易而益就下明興弘正間學士先生稍又變之非先秦西京弗述彼見以為溯流而獲源不知其猶堕於蹊也夫所謂古者不能據上游以厭羣志而一時輕敏之士樂於宋之易搆而名易獵羣然而趣之其在嘉靖間而晉陵為尤甚閩人施君某来蒞郡即出其手所纂荘列左氏淮南四家語之尤精者以屬諸生華露而梓之曰吾敢謂足以蔽先秦西京乎哉謂足以例也敢以是而廢宋乎哉欲習宋者知宋所繇来也夫習宋者以易而獵易思易而不得於旨極必厭名易而無當於實極必敗未有不自悔者也夫宋所繇来者非它也是四子之遺法也則又曰夫習耳者其以左之誣荘列之誕淮南之駁譏余哉余非齪齪為理道設也其以余之刪而謂余割裂哉余不欲以其瑕受摘也華生既梓而将施君之命而問叙於予夫施君惠政著晉陵不易屈指數竊以為無大是舉能使習宋者進而求之古晉陵學士大夫将尸而祝之矣

郭光禄南征實録序

夫嘉靖之季則余所難言哉天子北急敵士大夫餙而談敵南急倭士大夫飾而談倭唯上亦以其飾之也稍急則士驟而重稍已則士忽而輕而又會稱将相者不比而■〈目匿〉則角而嫉■〈目匿〉則乗難而借行其愛嫉則乗難而借行其惡愛惡勝而天下之才望旦鑄而夕鑠而不自覺盖是時吾友有郭君静甫云君為御史而大司徒欲益三吳賦君争之彊辨之疾以是忤旨出令閩中未幾召入郎都官部超拜駕部郎中方議大舉逐倭而司空趙某者故相嚴客自詭得上意奮身請受署為元帥馭其師報可相嚴廹欲就趙功而虞其弗支也以君數言兵事器之俾叅佐其畫君日夜馳至軍鼓舞吏士前破倭焚殺大酋海等鹵獲以萬計捷上君僅用文吏格遷佐光禄而軍中選愞隂請媾者挾倖覬有所乾沒者俱以不便君故交互為相嚴誣君隂私以見左而君事去矣相嚴既用言者謫君復用考功法覈罷未已而屬給事御史刺摭君罪亡所得然亦竟奪其職歸君歸絶口不復及南征事益蒔花木引泉構石斥買書籍以自娛盖又十六年而余北上君手一編見屬曰子為我序之吾以紀南征始末耳固嚮者所絶口不談也問胡以今及也則自循其髮曰種種矣而豈以吾厭世棄耶光禄一尚食臣御史小黙能得之吾豈忍以七尺博五品浙之役聊以伸臣分耳今吾猥被上恩復故秩以寄息漁樵之上於願逾矣吾安用喋喋為第用兵國家大計隂媾者幾縱虎於藩落之内而授之噬乾沒者藉口貴近而齮任事之臣豪傑不遂解體耶且也天下知相嚴之器我而不究其後謂我為相嚴者相嚴知司空趙之外許我而不覩其衷謂我為司空趙者司空趙外許我戰而中實餒以我為形之者而交惡我抑何其自相盩戾也吾所以有兹録者欲為異日東南大計地耳盖余悚然而作曰夫嘉靖之季則余所難言哉雖然君故言之晳矣請授簡

檇李往哲列傳序

今天下稱文獻獨甲吾吳郡而錢唐居其乙顧嘉興當二方之中地獨坦衍饒水稻禾蠶桑組繡工作之技衣食海内弗盡而人物則自明興以及今嘉萬之際益彬彬矣乃至紀郡乗者多闕略弗備而會其郡人戚元佐氏以文學著蘭臺建禮之籍者數年而以尚璽大夫請急歸居閒無事乃益摉考故家琬琰之籍暨耳目所見聞人别叙次凡若干巻目之曰檇李往哲列傳春秋書於越敗吳於檇李即此地也不及明以前者為逺故逺易誣也戚君意以其郡先達若程中丞之死義項襄毅潘司寇之勛勩鄭荘簡之政術吕文懿屠宫諭之文學則學士大夫類能言之然往往襲聲而不得其要領鼎顯崇鉅之臣或相率阿私所好而其他飭亷敦循為吏師帥直諫明職歸而食貧老死田畆者亡論其事何若語之人姓名人弗問矣戚君所以懼而有此書也昔者王仲宣為英雄記意欲以其時重於古襄陽之傳耆舊汝南之傳先賢則欲以其地重於天下戚君生檇李能使檇李之人重稱明學士大夫能使明之檇李尤重不亦雄志跨昔哉戚君不獨核於事又能嫺脩於文辭爾雅鉅麗夫以太史公得短長而其叙戰國之策臣俠烈炳乎躍如者不若春秋諸世家之寥寥也班孟堅之紀西京則子駿為多龍門蘭臺之客異時有紹明其業者於檇李亡勞筆削矣夫

潘潤夫家存稿序

盖濟南有李于鱗云而于鱗所亟稱者非王生六七輩則其鄉人許殿卿潘潤夫襲克懋也殿卿故善王生而會于鱗沒王生自嶺右召過廣陵一日而識克懋若潤夫既以内悲夫逝者而又各自幸于鱗之所亟稱者身相及也居久之潤夫以其詩若干巻屬王生叙曰敢徼靈於先友以不朽于下執事於乎不佞何言哉吾吳中盛文獻彬彬闤闠詩書矣然好推尊其時顯重者耳傳而共為其名以故一徐庾出而語語月露一元白貴而人人長慶沿好成格沿格成俗而不可挽也乃潤夫稱為于鱗日相倡和然往往隨發而自盡其才隨遇而競標其致各騁於康荘之途而無犯轍以故讀潤夫詩者知為潤夫詩已為潤夫行詩者行潤夫詩已自是而濟南之詩無阿格也不亦善哉潤夫起家邑官數敭厯卿牧京兆以至貳轉運夫夫隆萬間循吏也豈其以是雕蟲沾沾且也目之曰家存稿而以屬王生叙亦豈刺促為名計識其善于鱗而不必傅于鱗以傳者以見志耳殿卿克懋各有集大旨亦類是

黄淳父集序

甲戌春二月余入領太僕過淳父是時淳父病矣而强起納拜曰夫余殆已矣敢以不朽累子尋嗚咽不能竟盖又三月而淳父歿其息某以其所著集請曰先子志也淳父自少為諸生即以古文辭著聲而其於諸生業亦不廢試凡數上輙報罷最後有所不得意遂謝諸生歸淳父既不襲儒衣冠又不具隠居衣冠即楚服而見達官長者自如也所為頌雅騷選賦誄之屬始務以精麗宏博自喜中年游白下稍變而趣澹辭雅調然其意不能無為工晩節益自喜為工語自淳父之工語出而諸郡中名能詩者争傳寫之紙為貴嘉隆之際即東南諸詩人不能先淳父而指屈也淳父固絶口不及一第顧其中不能無恨之意托沖舉黄白之術以少伸其志而行之輙不讐竟怏怏而死居恒計衣食不能卒嵗而後先所蓄置古敦彛法書名畫即號好事家不能過也淳父負耿介有至性其他行甚多余不敘敘其詩曰士業以操觚無如吾吳者而其習沿江左靡靡或以為土風清淑而柔嘉辭亦因之北地武功諸君起中原自厲其格以求合古而不能盡釋其豪踈之氣吾吳有徐廸功者一遇之而交與之劑亦既彬彬矣而不幸以蚤歿乃淳父能劑矣夫辭不必盡廢舊而能致新格不必步趨古而能無下因遇見象因意見法巧不累體豪不病韻乃可言劑也今吳下之士與中原交相詆吳習務輕俊然不能不推淳父之精深中原好為豪亦不能以其麄而病淳父之細者淳父真能劑矣淳父之皇考曰五嶽公博雅知名士其所著書亦余序之五嶽公務博綜而淳父善専詣乃余於淳父言尤無間云

類雋序

自漢時學士大夫以經術行能相髙不齗齗為瑣屑之學即嗇夫以利口斥焉然貳負見表於中山三觴流蹟於洛水則不克以臆對而述家所由興矣齊梁之君臣既務為組織雕繢不能運獨至之意而一時風靡者大致有二應制則巧遲敗於拙速徴事則伸多勝於屈寡至博學宏詞之科設於唐而其用益廹矣故白氏賤之而其書曰白僕僕者役使之也一曰白襆若取以襆衣也然學士大夫往往起田舍逺於金匱石室之蔵壯者役於生而晩者窘於餘其力不能得之即得之矣而東西南北唯朝夕之是逐夫惠子之五車紛如而安能以充後乗也故夫善類書者猶之乎善貨殖者也當其寡以多之用也吾友鄭山人年三十餘即厭經生業棄之而杜門為古文辭吳中號闤闠詩書山人多所假貸分晷而受之輙成誦中年而其所為古文辭稱於中原趙康王聞而聘山人立談而賢之曰生非所謂行秘書也耶趣授傳舍美酒梁肉大飱已又曰生為我成一書其槩若徐堅之初學記歐陽詢之萟文類聚已給筆札頗出其所蔵書毎奏一篇輙稱善而會山人以二府辟北游京師見少師華亭徐公而語之故徐公復大賢之曰此吾竊有志焉而未之逮也因謂山人採而唐以前毋略略惜其遺也宋而後毋廣廣惡其雜也寧稗而竒毋史而庸寧巷而雅毋儒而俚山人拜受教又二十年而書成名之曰類雋以所類靡匪雋者則康王久捐國矣徐公亦謝首揆歸其鄉而山人老開九袠然尚能不廢其業一旦以屬余曰吾業謀於趙嗣王共剞劂矣吾子好為一家言以吾之不得當也雖然其謂我何余謝不敏則曰子書成而懈夫豪傑之士以無事殫力於學則不可然使途之人亦或盡染指焉以立取而立應而無腐相如之毫也則亦唯子之功謂康王誠賢王矣劉孝標作類苑而梁武以人主之重不能見推詡顧集諸學士為華林要畧以髙之康王不愛趙貲與書以共山人筆札而成山人名康王誠賢王也山人名若庸恒自號虚舟以見寓云

戴金吾禦戎策序

余守尚書刑部郎而戴君伯常時以推擇為金吾緹騎長間過從談藝甚適已稍稍聞其直金吾獄而故相夏忤旨繫當死相嚴恨之甚以屬君俾甘心焉君謝勿應而大司馬聶貞襄公以平陽守事逮君師事之與談王氏良知之學其帥陸撼之君亦弗為動余雅以賢戴君而會余出憲青齊罷歸里再起藩臬始入領太僕别君者二十年而君亦用勲婁遷大校遂擢禆其帥而且罷矣君業已六十餘然鬒髪澤面與促膝環堵談説天下事亹亹不倦已出一編書示余曰此所以志也盖君始為緹騎時中國即中敵凡再大入殺掠三輔吏民數十百萬以去而我曽不能獲偏師别酋之捷戰則餒而不能合守則分而無所不寡君條為十事擬上之其大指欲捐國家數年儲練精騎十萬内地為數十伏俟敵闌入誘而深之入伏因大創刈其衆而窮搗其王庭使魄奪不再犯又敵所恃以彊者我降卒半之其人豈無父母廬産之念為重購懸募将其才者而農其孱者十年之後且欲盡化為良民以合於剖藩籬成大家之義無論諸儒生見而疑即老将亦掩耳避去以為言大非任而顧其中所以轉弱而為勁易勞以為佚衡主客變離合宻節詳目之妙用獨君自言之而自信之以為必效也而聶公與相國徐公趙公亦後先能為知君以故君得稍遷而大帥陸隂恫喝君毋遽上書君亦念諸公非能盡我即上書且以為希進而意津津殊不能已乃遍攷三代而至於明凡所以備邊故事得失長短每邊吏文武奏計上公車輙訪問叩赤白囊竟而後已而卒斷之如疏指所云而加悉凡四十巻余謂君書成而官以罷一旦縣官緩急借君以閫之外寄君尚能作伏波将軍據鞍矍鑠状耶君謝有之然閫外不過一帥寄即斤斤責工吏民板築障堠間及從輕騎逐數級半資之賞我故有所不能也且以一閫帥縻我大司馬則不若采吾書而委之大司馬庶幾膺懲薄伐之用哉而今單于方脩呼韓邪故事嚮化而稱外臣亦何所藉吾書為第聞之岐伯秦越人天下之言藥術者神焉而其所遺書簡奥而多秘非沈思者不足以得之令與李杲朱震二三子角術程驗不可同日語然為術者之習其書固易之而當於疾也今弁鶡業武事者人口韜畧手孫吳而不能一究之用藉令異日有以邊事棘而不弁髦吾言庶幾其尚足驗哉余固惜戴君之不遇而嘉其意之近厚而有餘忠因為叙次其語

王少泉集序

楚於春秋為大國而其辭見絶於孔子之采至十二國之風廢而屈氏始以騷振之其徒宋玉唐勒景差輩相與推明其盛盖逾千年而有孟浩然及杜必簡子美之為之祖若孫者復以詩顯又幾千年而為明徳靖之際王稚欽氏出而張廖諸公繼之自張公以氣雄而廖公以辭逞稚欽最號為髙華然不能毋見才役而少泉王公稍後出獨能折其衷公於意非不能深不欲使其淫於思之外於象非不能極不欲使其游於見之表才不可盡則引矩以囿之辭不勝靡則為質以禦之盖公之詩若文出而好馳騖者俱恍然而自失也余初為郎燕中與公從子故御史宗茂同年雅相好試余以公集讀之以為今即今人未有儗以為古即古所不之見問而後知為公公於詩若文不作貞元而後語然能脱摹擬洗蹊逕以超然於法之外不得以一家目之也公與稚欽皆繇髙第讀中秘書非久皆去為他官故無所染於習自致其境於古而公尤工行誼長節槩居官所蒞有聲跡然僅再命至僉臬而用公事罷余之見公集後二十年而宦游楚謁公里中公頎而長白晳飄鬚非復人間人也出其集加於昔者半而示余曰身隠矣而焉用文之雖然不可以當吾世而失子也其姑以識吾之所至而已夫不佞烏足以得公所至第覽之淵然色而誦之鏗然聲婉而章宏而典竒而弗棘庶幾風人古典之遺乎夫張廖姑所弗論公蚤達類玉勒必簡然不為麗詞淫聲以祈主悦淪落不偶似正則子美然無怨咨感慨不平之氣以見時左而天子亦竟遂能知公使千載之後不為公廢巻而歎息也公楚之京山人名格字某少泉其别號最後天子詔用公以年至不之强進太僕少卿故予云然

青蘿館詩集序

于鱗盖嘗銓子與詩得十五之一而行之且許為之敘而亡何于鱗沒矣伯玉敘而其略曰人言李何故相驩卒以名髙為敵國乃子與嚴事于鱗元美直将尸而祝之二子周視中原亦首推轂子與夫元美者不佞貞也而又七載子與所為詩日益富将有所續而合而其自銓視于鱗則益苦顧意怦然必欲推不佞為之序夫不佞言而無所當於作者固無論即不佞言而少有當於作者以蘄信於天下後世而天下後世固已旨伯玉之敘而窺其後是必曰伯玉夫乃為訑而坐受成也抑蘇代有言周地賤媒為其兩譽也若子與之與于鱗元美也是不為名髙敵者乃相媾而為名髙者也夫以伯玉敘而疑余以余序而疑子與之詩又何取裁焉乃子與意不已曰非以子媾名也以子之一言而為藝苑衷庶幾余自信云爾記不佞初識子與時子與業已壮有游大人名而一旦見于鱗而悦之盡棄其學而學焉即有搆而亡近於建安三謝開元大厯弗出也出而亡當於于鱗之首肯弗存也凡與子與故倡和者或挽之或攝之或訾笑之而子與囂囂然而弗顧者三十年一日矣則子與之自信孰甚焉度子與生平詩今銓者僅十五之一而其所謂十五之一則皆其見于鱗以後者也其見于鱗前而膾炙學士大夫口者余猶能憶之子與削而亡所恡也夫子與亦詎必余一言而稱自信哉伯玉又亟謂孝廟時有李何而副以徐昌糓謂子與繼之若二徐云惟獻吉之序昌糓曰大而未化而操觚之士詎今為昌糓扼腕者胡以未化耶愚則謂昌糓之所不足者大也非化也昌糓其夷惠乎偏至而之化者也若子與之於古近體庀材宏矣養氣完矣意象合矣聲實衡矣庶所謂充實有光輝者哉語有之行年六十而六十化子與甫六十自是而往皆化日之日也将化境之境也夫不佞請執簡以俟

弇州四部稿巻六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四部稿巻六十九

(明)王世貞 撰

○文部

△序十三首

少保王公督府奏議序

貞不佞待罪晉臬而是時少保蒲坂王公以御史大夫都督雲中上谷諸鎮屬套大帥諳達之諸孫巴罕鼐濟者闌入邊請降未幾而不佞用憂去數從田間傳邸報大帥以鼐濟故欵塞縛叛人梟北闕下逺藩受吏受封號請世世比於屬國而王公亦自大司馬宫保四命而至今官予世禄親軍錦衣太學上舍亦再三而其錫有蟒繡■〈馬上衣下〉蹄勲親所不敢望者天子既用威徳臣古所不臣告廟飲至以風四裔梯航重譯之邦相望於道路而王公獨受上賞人主所以寵靈而光大公者非一天下固人人頌王公之功而猶未悉其所以然迨不佞入備九列以通家子謁公始得公所著督府奏議者伏讀之乃作而歎曰天下能頌王公功不能頌王公所繇功也天下之名知公者以公不戰而屈敵能收功於易而不知公之所以屈敵其難固百倍戰也當鼐濟之始入塞也邊吏以為一孤童亡所係於國輕重而公獨亟為上言此竒貨可居諳達即急之因而為市諭以執送叛逆趙全等還我為優待而遣之隂中其舐犢之愛而制其命其次諳達即不急之我因而撫納如漢質子法使招其故部居近塞諳達老且死而杭台吉立勢不能盡有其衆然後以一屠耆谷蠡秩覊縻而置之塞外其與杭台吉媾我則兩利而俱存之其弗與媾我則興師以翼之外不失興滅扶危之名而内收其力報曰可盖不待發公之次策而强敵之父子以及他族若按之股掌之上而惟我所使矣然是時敵方擁十萬衆壓境不能無所邀求而老将利鹵獲不欲兵寝恣為恫疑虚喝廷臣守見故常議洶洶不決夫外有不可測之敵情下有不一之将心而上有不一之廷論公謂不蚤斷則大事去故外揚兵以脅敵而内示之忠信挺言辨争以勝盈廷之議而後事始決藉令公一當生部長平冠軍之屬粟彀騎而躪蒲類踰臯蘭釁温禺尸日逐不過下軍令申約束取决片言聴揮於一塵尾而已吾故曰公之所以屈敵其難固百倍戰也公在鎮凡三嵗餘後先所上疏積數十百萬言不獨能得敵要害使其權恒在我而不在敵至於練兵實選材官斥奸宄備要害諸可以鞭撻膺懲之具靡不備使敵曉然知欵我之利而犯我之害其言固班班可考也藉令公果一當生部冠軍長平之屬粟彀騎而躪蒲類踰臯蘭釁温禺尸日逐得志如漢時而王庭之南北骨白而燐青者豈盡匈奴丁零之屬也耶夫中國之費不過數大縣一互市而坐致十萬之馬敵空羣而歸我苑圉之監我不發一鏃而坐弱其兵使之日媮衣甘食遨嬉而廢忘戰事亡堅墉擊柝之勞而安赤子於袵席之上其功又何啻百倍戰也不佞嘗讀趙營平所上屯田封事與李太尉會昌集其論羗冦河北利害瞭若指掌以為孝宣武宗亡論明主即中人亦能辨之何況隆萬之際稱明良者哉夫晉蕞爾侯國也林父以奔北之餘僅敗一赤狄于曲梁獲賞狄臣千室而為之主者士貞伯亦遂有瓜衍之縣魏絳因無終之請納虎豹之皮以請和而晉稍得志於鄭遂舉鄭之歌鐘鎛磬女樂之半以酧絳而享金石之奉乎陪臣天子所以寵靈而光大公者度不為侈也貞不佞竊因公之屬而為叙其所以令後世知禦戎至明而始有上策其與營平會昌灼然並傳哉

章給事詩集序

自昔人謂言為心之聲而詩又其精者予竊以詩而得其人若靖節之言澹雅而超詣青蓮之言豪逸而自喜少陵之言宏竒而饒境左司之言幽沖而偏造香山之言淺率而尚達是無論其張門戸樹頤頦以髙下為境然要自心而聲之即其人亦不必徴之史而十已得其八九矣後之人好剽寫餘似以苟獵一時之好思踳而格雜無取於性情之真得其言而不得其人與得其集而不得其時者相比比也當余成進士時與同舍郎李伯承為詩頗有聲而章君景南為行人出從一蒼頭羸馬敝衣驟而見之不知其為官人與之語亦不知其能詩者間一過從章君陋巷席扉香一縷出其虩而始知有君煑茗匡坐徴其詩數篇相與吟咀怳然而若置身於陶韋之間而厭吾曹之工於藻也已稍與深語則無非詩也者徐而察其眉宇則亦無非詩也者然章君既用郎髙第補給事時上諱言立太子而君首上章立太子忤旨幾中竒祻少解引疾歸臥金華山中予既驟得君而驟失之日夕復望其起而報君逝矣君之卒其鄉之搢紳先生惜其人相與請而祠之學宫惜其詩相與梓而行之世又二十年而其子某屬余叙而余始盡讀之然後知君之詩非君之詩而陶與韋之詩也有所取至於篇則無問句有所取至於句則無問韻意出於有而入於無景在濃淡之表而格在離合之際其所以合於陶與韋者雖君之苦心君亦自不得而知也陶韋之言瀟洒物外若與世事夐相左者然陶之壯志不能讐發之於詠荆軻韋之壯跡不能掩紀之於逢楊開府彼雖僅有以自見要之皆非其得已者而君之壯獨能用之於立太子疏天下不以空言少君則尤可重也余故備著之欲使後世知有能以心之聲而為詩者章君其人哉章君其人哉

華陽館詩集序

大中丞宋公望之以其所著華陽館詩集授余鄖中而曰子其為我序之余昔守尚書比部郎而公繇令髙第拜御史間一再過論詩公氣完而才髙所造語必驚其坐人而自是出按鹺河中移疾歸超為廷尉丞出牧方州僉臬事進為副再躓再起入佐太僕復佐廷尉以至今官凡十餘政自少而壮而且老幾三十年所經繇秦晉梁燕趙魏閩蜀吳楚之地數千萬里其旅予旅奮軒輊牢騷傴蹇異態公時得之以益吾變江山之詭特險絶土風物候之羯羠柴虒莫可詰究公又時采之以益吾竒而中不汩凡公之詩遇所最獲意而不加揚有超曠而無徳色夫是以無奓音遇所最拂意而不為屈有感慨而無不平夫是以無促節其鏗然者中金石之聲然宫有適而商隨之其燦然者皆天地之色然意有造而象發之夫是以和平與鴻爽雖相為用而恒為之主説詩者謂公五言出入建安見於擬李都尉而下可味也七言有唐初四子風見於帝京篇可詠也近體五七言要皆有右丞嘉州之致而間入於劉文房余謂此僅得公之似而已公之所繇造與其合出於機而入於境雖公亦不得而自知之也嘉隆之際公既不盡得於遇而天下事又間有蒿於目者不得不托而為風公今益貴用事聖主喆相喜起之聲雝雝如矣清廟之瑟朱絃而疏越一倡而三歎非公其誰哉非公其誰哉夫歌咏盛徳大業余雖不敏将操管而從公之後矣

少保雨川葛翁行厯圗像序

世貞守尚書郎時而葛翁僅五十以少宰遷南大宗伯矣自班行中望之固甚澤而鬒也而世貞用投劾歸里乆之起浮沉中外自以為若異世人而葛翁謝宗伯歸天下雖欲伸翁之志而占其治於進不得已而强起之再遷大司徒歸復起大司冦以至御史大夫盖世貞之入領太僕而其僚為翁之孫昕因以獲侍翁翁之長臺省二十年而家食居其十之七即無論翁雖世貞亦髮鬖鬖白然而天下諱翁之老而豔其壯翁深沈寡言笑苐其出入人俱已目屬之藉以為喬嶽巨溟能柱兩儀而育萬彚雨澤之所敷翕而翁顧遜不自居數上書乞骸骨人主强挽而褒嘉之者非一於是太僕出翁之像凡若干冊以示世貞指而曰此其諸生而受經者此聴邑賦頌者此郎建禮署而視草者此領璽書棫樸多士者此誾如而旬宣者此侃如而臬者此以中丞開府者此佐統均者此洽神人於南者此地官而司計者此再賦歸田者此司邦禁者此握中執法者凡翁後先垂二十政而其貌亦自稚而壯而强而漸以老其服自青衿而有冠服由黄墨銀青以至金紫其髮亦自緑而黒而頒以至白余不能盡辨之而其稍可識者則為少宰時與中執法二像耳太僕亟語余古之善貌人者敬君延夀外毋如韓幹周昉幹昉之貌汾陽王其妙至併其情性而得之然天下之不生識汾陽王者驟而示之而不能指其為何如人也若乃誦退食之委蛇則能状其優游而自得風赤舄之几几則能状其處變而不失常覽雝雝肅肅之章則能状其葆和而履敬歌赫喧瑟僩之語則能状其威儀而恂慄雖千萬里之外與百祀之後啟其編而想見其人與其状貌猶躍然也何可以無子之一言世貞謝不敏則謂太僕子貌子之大父而已乎而予言何藉哉即不以予言何藉葛翁之自稚而壮而强而漸以老也其髮之緑而黒而頒而白也是幻貌也服之有青衿而冠服也其黄墨也銀青也今之為金紫也是幻飾也其瑩若氷玉純若金勁若鐵而蔚若松柏者固七十年一日也更數百千載而猶新夫庶幾乎周文衛武之所見稱於詩書者哉盖未幾而世貞借山南之節以出其明年葛翁以滿六載當進秩逡巡不上計婁乞骸骨天子難翁之去而重違其請特拜太子少保馳驛歸而至輿廪之續其在六卿者廢於翁登第之嵗凡四十五年而後復舉亦盛矣哉世貞屬事省簡乃追次其語以貽太僕為翁贈雖然翁杜機矣而且進於道毋所事余言矣

游名山記序

友人觀察使何君振卿曠朗宏博縱心世外而尤邃於仁智之樂自其為諸生偕計吏敭厯中外足跡幾天下半而君之所謂樂者不衰君凡遇佳山水必游游必有詠歌叙述之類而尤未嗛於志一日喟然曰嚴夫子有言州有九游其八夫以天下之名能游者而不能無恨於其一之所未至而況於余所逰者僅半也余且倦而必欲以余之年而盡余足以余之足而盡余目亦難矣則又曰庶幾有少文之技以丹青余壁而又幼輿我於丘壑乎哉然余室之為壁者幾而天下之為名山水者寧啻十百千萬也夫壁之不足以盡天下山水與余足之不足以盡余目均也既而豁然曰得之矣乃搆古今名雋之紀游者自大都而留京而五嶽極而羅施鬼方之域若而山其水附之自漢應劭而唐栁宗元而至於今若而人自漢官儀而記而詩序而題壁者若而篇其有文而不獲全者事而不獲専者標韻蕞勝臚列而品分之曰勝紀曰名言曰類考為巻僅十七而其文已五十萬餘言自君之成此書則日夕侍其尊大人公雖亟薦亟起不復肯出為世用時展巻而一讀其昔所游者儼乎其若歸又若與其故人晤而其所未游者怳乎其若身之厯而目之遇也然自是探竒慕異之士踵相尋於君閾以問所謂記者君不勝其繁則梓而應之以廣其好而屬序於余余固嘗仕宦躑躅於燕齊晉楚吳越間然其跡尚不能當君之半自岱宗太行匡廬嵾嶺兩洞庭張公善權桐廬外其勝不能得君之十三雖謬稱同君好然不能盡廢有司之轍而與樵夫漁叟窮其造獨所蓄數十編雖不能盡如君間或有出於君之表者因悉舉而歸之而叙其所以嗟夫讀君之書而可以無事游矣得其所謂穹如者奥如者淵如者以與心謀而可以無事書矣山河大地一切而空之則所謂穹如奥如淵如者亦陳跡而君之書亦可以無事吾贅矣姑以復何君君其首肯余否

吳汝義詩小引

休寧吳子行欲行其先人汝義之詩而介余友俞仲蔚来問序不佞嘗讀徐吏部學謨著汝義事状謂以俠烈賈隠江淮間所為詩跌宕雄起有風人之致今其存者僅百餘章耳汝義雖好以吟咏自適往往多厭棄不復遺稿得年僅三十四以歿而是時子行甫十三意不忍泯泯其父既能走數百里而乞徐君状又能竭其蒐拮匄請之力於厭棄之餘盖二十年而得所謂百餘章者賦詩豈必多即少陵氏亦云爾知言哉夫汝義之於詩自適其情而不必於托其名故其稿多棄去子行之不忍泯泯其父其計窮而莫之挽乃欲以其所厭而不欲得之名以聊寓吾無盡之思其昭曠純至交伸於父子之間者可想也昔晉人致慨藍田之晩譽而云人不可以無年右軍位遇不勝藍田乃又云人不可以無子今以汝義之才而所造僅爾固其年限之若子行之不忍泯泯而必為之傳則庶幾足稱子矣不佞故不辭而為之引

永慕堂詩叙

何子佐崑之三年而政成則以間過余曰先君子之倍不糓也若而年先太孺人之倍不糓也若而年如一日也以不糓之無能為役也廼張令氏辱表之墓尹宗伯氏又辱顔之堂諸薦紳又辱為堂之詩吾子其辱叙焉死骨且不朽王子動容有間曰子之堂之顔也何居曰永慕王子作而曰旨哉乎顔之也子之先君子之倍子也若而年先孺人之倍子也若而年而子如一日也則信永矣居吾語子吾始習孟子書稱大孝終身慕父母以五十之慕獨歸之舜而他不及吾甚疑之即人人無無父母者是庸獨舜哉既習檀弓傳子張除喪而見孔子予之琴和之而和彈之而成聲作而曰先王制禮不敢不至焉夫子張賢者也夫子不罪其不至而姑予其跂也然後矍然知舜也且禮始死充充如有窮既殯瞿瞿如有求而弗得既葬皇皇如有望而弗至練而慨然祥而廓然則是哀漸有殺也若子張著情為之窒而禮為之伸者也伯魚之久於哭母也夫子聞之曰誰與哭者門人曰鯉也夫子曰嘻其甚也伯魚聞之遂除之若伯魚者禮為之裁而情為之屈者也夫何子不以情奪禮卒亦不以禮屈情而心終之殆猶賢乎哉雖然未有以何子之善用其永語者孔子之稱舜曰舜其大孝也歟既而曰徳為聖人而已彼其夔夔齋栗力田而曲共子軄者固弗與也然則孝子之致身也以致親也假令季路不得孔子為之依歸而其令蒲也僅如弗狃公若而已耳則且夕五鼎奚賴焉何子之佐崑猶蒲矣其名位固未涯其樹徳而顯融其親者尤未涯也何子亦善用其永哉王子既以語何子涕則涔淫下矣已舌唶口噤而不得竟何者王子之遘竒也何子名渭會昌人處士君諱正緒饒隠徳鄉人尊而不名曰少巗先生

兩朝錫命巻序

國家褒隆中外大小之臣自黄綬而上得以其最封父如其官見考功令云而黄綬其在内獨御史其在外為邑令皆不易封御史多以使事不及考遷或用言左去輙罷而邑令非臺使者薦至再輙以不及格報罷其薦而至再則又以驟遷不及考罷為縣令封而召為御史最則又以同品罷而獨徳興舒公始舉進士拜錢塘令有聲天子方脩廟恩推嘉勤事者公父故平庵翁獲贈如公官久之公繇比部郎改御史按楚而今天子復脩廟恩平庵翁復進贈御史搢紳大夫交豔言舒公能兩致所難於父而公故邑邑不自得也以間謂楚亷訪世貞曰天乎不糓之生也晩而共養之日則既寡也又不獲以一命奉章服吾父身而虚稱之胡益也且也吾父歿而能使難者易當其生而不能使易者易盖正徳嘉靖間名善學政者無如李空同先生邵康僖公見以為寡許可而獨國士吾父也青衿譽髦握管而騖於大江之西亦疇居吾父右者而當試輙不利其數試而數不利也最後以目眵去諸生去諸生之後而目一旦霍然復乃慷慨歎曰夫造物者巧與余左而余又何言哉行求爽闓地得東山之麓軒焉其陽為林林之表為川川出軒之背而縈之一峰卓立天表吾父曰是可以老矣田而秫沼而魚吾父曰是可以客矣為謌詩用故程夫子韻而和者亡慮數十百家而吾父裁取以自吟媮適也吾父所為孝友事於家甚篤至然不能越鄉而見其名所為敦睦脩誼事於鄉不可指數然不能越國而見其名者抑何難也夫不糓待罪邑令臺史一徙秩天子不以奉職無状而棄之五年之間而再被恩以及吾父以夫人之所難而不糓之所易吾父困諸生久不能得一第以死夫人之所易而吾父之所難不糓盖至於今怦怦憯悽也世貞稍前説曰此乃所以為公慰也盖孔子於周公亟稱達孝焉而其所謂孝者追祀先公以殊禮而所謂達者推之諸侯大夫士以隨分致隆而已非必能起九京之骨而盡肉之而衣冠之也平庵公拮据詩書之業非不久盖數薦而數北如語所稱白首若新其所為徳於室者毋能名之鄉徳於鄉者毋能名之國天子秉沕穆於公卿之上寧復知有平庵翁而制詞所稱澡身勵行睦族敦倫若親及翁之生存而跡其事者豈不以舒公之勤勞王家推嘉所自使天下曉然知舒翁有子舒公有父翁雖沒自是不朽哉孝子之至莫大乎尊親夫尊親者豈必其身親見之也舒公色小解顧謂世貞其有以張大天子之寵靈退而從吳人之能詩歌者歌之而叙其首

馮母張太夫人節夀詩序

故茂才馮公之以張太夫人訣也實手之曰而殉我身乎毋乃殉我心微而孰與代吾之為子若父也盖馮公訣而太夫人隕越不欲全也既而曰有成言矣為死者死則可為生者生則可吾不忍於馮氏之生者也於是馮公之父母老矣有一子今大夫孜僅三齡而其一子敏在腹太夫人出而哭於堂曰從公乎微未亡人孰與代而子也入而哭於室曰從公乎微未亡人孰與代而父也甫輟哭益日夜拮据治生而盡斥其生之餘以奉公父母即斥奉父母之餘以資大夫及所謂遺腹者咸就外傅業文事彬彬有成矣馮公之父歿其母某獨存老而甘大夫之養忘乎寡且獨也大夫之兄弟幼而共義方之訓忘乎孤也盖馮公訣而太夫人之首不識寸珥體不識縷帛三十年如一日也上隆慶之二年大夫成進士矣而會有詔旌天下之媍而節烈者大夫上書闕下言状有司覆覈無異上曰俞旌其門節婦如故事大夫繇進士得吾蘇之太倉比二千石太夫人不以子貴而用節婦稱来就養業已六袠大夫謀所以觴太夫人者進之太夫人却不御曰家不幸而使我有此名即吾觴如若父何固進之乃請以觴公母曰所不即下從公者以姑在姑幸健善匕箸是姑授我年也始一釂即以釂大夫曰所不即下從公者以若兄弟在若幸而有成立輝赫其家而聲大之是若授我年也雖然若何以報我則又曰毋以我為也天子過采若言而以旌我我何以報若精白一心而事之毋使若愧於我子州之民若赤子也為我所以撫若者而撫之毋使我憾於為若母於我足矣大夫再拜曰請受教於是州之薦紳士沐大夫澤而髙太夫人風如王某輩者合詩以頌而屬世貞使序其事以竢太師

隆慶之二年大宗伯言進士臣孜言臣故父棄諸孤母張年二十九臣孜僅三嵗弟敏未離母腹臣祖父母在扶侍間臣母張飲血自矢以存者故不即從地下會臣祖父亦見背獨祖母在家事旁落内乏强近之戚母張拮据晝夜食力致養以餘功授臣孜强學獲從諸生奉大對臣敏亦竊衣冠侍祖母今八十餘臣母張行六十於格應旌臣孜昧死請詔曰下御史御史下郡縣覈如状上大宗伯言進士臣孜母張握節報夫有栢舟髧髦之介備志奉姑有禮脩引慝之孝濟義導子有孟氏遷里之訓張於婦徳三形志不五毁代夫有終宜特旌其門以示永永詔曰可下御史有司致棹楔如故事母張為節婦其明年進士為太倉守母張以節婦為太宜人太倉之大夫士咸宜太倉守仁然不以歸守而以歸太宜人夀之詩人或謂世貞即大夫士仁太宜人胡詩也曰子為詩也獨不覩夫周南乎治至於周南而極矣然而首女徳者何也男化易而女化難也然則胡夀也曰子為詩也又獨不覩夫魯頌之閟宫乎魯之美僖公也曰魯侯燕喜而繼之以夀母曰宜大夫庶士邦國是有既多受祉黄髮兒齒盖士之愛齊其家也甚於國是故廹欲得太宜人風也其愛太倉守之心也甚於太倉守身是故迫欲夀太宜人也自今而始願太宜人食益進使吾州得長有守而事之後之歌吳趨者庶幾不忝於江沱汝漢哉則太宜人果仁於守矣

寓目松楸巻序

人有生不識先墓指睪然者而示之曰此而先人蔵也則為之咨嗟涕洟而不已可以為孝子之情也因境而生者也躬而土手而樹畢葬而不能舍攀柏而號草木變色鳥獸易性可以為大孝乎之情也托境而篤者也因境而生者以間發者也發而即止者也托境而篤者猶有待也有待則猶有間也孟氏得其旨推以為終身之慕始謂之大孝而歸之舜彼其賓四門納大麓以與堯共天下安能旦旦而脩庶人之養瞽瞍歿而被袗輯瑞律度量衡時巡受計以理堯所遺之天下又安能旦旦而脩庶人之灑掃於墓孟氏獨探其心而知其慕曰舜固不以彼易此也竊負而逃遵海而處終身欣然樂而忘天下欣然終其身而樂則必有戚然終其身而慕者存也今乃得之司理龍君龍君之言曰不糓甫六嵗知書時吾父以徳稱鄉長者而吾母佐之不糓出而肅然未嘗不身教我於庭也入而誾然未嘗不身教我於室也吾二人夫豈唯鞠育我實成我以至今日而不逮養矣不糓又不能自固束於人主之制以有兹一官而棄我丘壠唯是一松一楸不糓手所樹而沃者也不糓則安敢忘日不糓之成進士也以故事從諸君游諸君游而樂所謂曲江之杏者而不糓見以為松楸而泫然也謁選得受計大郡諸折柳而餞者吾且以為松楸乎彼見以為黯然别也大郡之棠獲憩而聴兩造者不糓愀然而避案若以為下邑之松楸也不糓則安敢忘人或謂龍君君有異政不日且入臺入臺而棲烏之柏亦且以松楸目乎而遂無致身意也自是益貴而三之槐九之棘而龍君亦竟遂松楸而遽已乎夫君與親一也夫龍君亦安能終為親而後其君於是為龍君之門人殷都張文柱者若干人儼然而造王子曰吾日侍龍君語語未嘗不及松楸也以所見無非松楸也者昔人有不忍劬勞之一言至授詩而廢蓼莪龍君乃一日而不忍忘松楸也不忍聞之與不忍忘異乎乃所以致其哀一也王子於是推孟氏大孝之指以贈君而且語君曰龍君信以松楸而遽已耶且也人固楩楠豫章君矣

吳氏紀哀序

嘉靖癸丑夏中書舍人國倫上言先臣棄臣諸生時不幸母兄先後物故屬諸生方食貧行能謭薄匄貸亡所至不克備士禮以葬每一念及怛若縷割今幸蒙陛下擢臣典内制日食大官餼醖竊自愧奉職亡状未敢以私請臣復有妻之喪荼於心志顛瞀謬盭曷任大寄願得請急理先臣及母兄墓併以妻骨歸祔臣死且不泯天子矜憐近臣俾輟直為日以往於是舍人則走諸賢大夫及與舍人厚者得状志銘誄辭若干篇名曰吳氏紀哀而屬世貞序之舍人楚人也甚矣楚人之善哀也盖屈左徒為懐王治辭令被間而退傷宗國之就削而忠之不見明也憂愁牢搔而作離騷凡天地之傅聲而成色其交於耳目者一切舉而歸之於哀竟以有湛湘之役其門人宋玉唐勒輩又相與推明其旨而傷痛之托始於九辨而放乎大招招魂極矣二千年来天下固以善哀歸楚而舍人誠善哀然主上方從公車拔舍人有辭命之寄其官視左徒而非有媢讒之士若子蘭者為之内蠧奈何娓娓訾訾不自媮而駕於長歌之哭哉舍人則不謂然以為上哀其風木而下哀其扊扅其出於天人之合而屬於衷者固非若屈氏之僅托於君臣用舍之際也吾兹無以解舍人哀苐以舍人哀無益於逝者而有可以伸逝者則莫若精白一志以媚天子篤學砥行内成其身異時上徳若■〈施,貝代方〉恩綸於泉夜使逝者有聞於世世不亦休哉若夫楚人之哀而已也舍人固楚人吾不欲舍人為楚人哀也

歎逝録序

昔劉彦度少有才秀與族兄士光齊好人謂彦度矯矯出塵若雲中白鶴後寝疢士光之舍竭志營療莫救而卒士光痛之作賦數百千言至感神人為破生死夫敦睦則踈者為親久要則生者不愧況乎情出同根恩深孔孺友于之戚師資是兼若凌玄旻之哀玄雨者哉盖凌世世受文至玄旻兄弟益茂矣玄雨志不滿萬古而僅止弱冠材足空千里而但表汗血芥拾朱紫而衿不能離青汗染竹素而名不能出閈比袁著雖少踰視王寂而猶天庭玉推柯凌徳幾乎中謝國香萎蔓吳材為之少屈此多士所以纒悲而難兄尤為隕血也然而陽碑隂碣齊年谷陵楚些吳歈等響金石法言存於家塾遺文播之藝林千百世而後知有才而殤若季者友而賢若伯者埋玉塵於便房空聞長慟撫金徽於靈几尚愧無文嗟來玄雨可以瞑矣彼美存者上慎旃哉是為序

弇州四部稿巻六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四部稿巻七十

(明)王世貞 撰

○文部

△序十四首

山西鄉試録後序

隆慶之四年庚午試録成而某以軄事序於後曰傳有之庚位西方象秋時萬物庚庚有實也午於日為正中於數五隂陽在天地間交午也昔人謂堯舜禹之生實在午當天下文明之會故一時賢聖出而交輔之天不愛道圗書顯矣盖五臣之軄脩而萬世之彛政禮樂秩如也今嵗在庚午晉以西庚分也物庚庚有實矣更西而蒲坂平陽安邑堯舜禹所都也稍西南而水滙之滎河温洛也圗書所由顯矣天子乗午運沛然欲章明其治思與天下之賢士大夫共之詔郡邑各益其貢士之一齒太學已采國子祭酒言益兩都解額各十五海内談經游藝之士孰不欲濯劌其肺腑自顯見其長以答人主鼓舞至意又況山西為堯舜禹所故都獨當文明之會者哉不佞謭且陋不足與於斯文竊念以一校官應御史聘而来獲縱觀山河表裏之盛與嚮所稱帝王之跡既不勝其嘉樂稍間入棘復獲觀百執事兢業飭比所以仰塞上徳意者至隆且備則又愯然而興不成寝懼無以稱也稍間乃獲觀諸儒生之業咸彩彬裁文質不悖於道其陳古誼决筴利害懇晰中窽則又快然踴躍自勞慰不知其憊也夫訓經而發其旨之謂義辨志而當於理之謂論標情而達於上之謂表決法而傳於經之謂判陳見而宜於用之謂策此五者不失一焉比於物正所謂庚庚有實者令舍此而獵聲耦飾采澤鬭工畢精於棘猴之未而謂之文即南戒之南有之吾無所取爾也夫耳觀者不唯其實而泥於山川之險塞則意其深思而儉陋讀栁先生之文所稱大鹵之金屈産之乘北山之材猗氏之鹽則意其秀不鍾於人而鍾於物觀雁門而北士馬之雄盛則意其人多将此皆非熟於晉掌故者霍宣成狄梁公之浴日司馬文正之補天裴晉公文潞公之為國柱石不亦彪炳相業哉太史公之於史也桞先生之於辭也河汾仲淹之於訓述也固其造人人殊要之可以言文矣雖然不佞竊有進於此諸士子其益深唯堯舜禹之傳而稷契諸大臣之所見聞而知者乎其務精一乃心而求太上所立布而功颺而言庶幾為天子賛文明之治則豈唯晉重不佞亦與有光焉

湖廣鄉試録序

萬厯之紀元秋八月復當賓興天下士而廵按湖廣監察御史舒某以故事檄教諭某某暨某某司試事左布政使某右布政使某司提調按察使某僉事某司監試既入棘百執事受約束御史唯毖唯眘乃合提學副使某所選士二千八百有竒三試之録其雋九十及文以獻某不佞以職事序首簡始某讀相如子虚而恠之以為夸張少實且楚雖大何至乃匹天子之上林而自稍長益習見楚圗經地志則神州之内五嶽者楚得其一其視嶽而加尊者楚又得其一所謂岑崟叅差日月蔽虧交錯紏紛上干青雲之状不易指數岷峨導波自萬里来滙為洞庭黏天浩瀚扶輿之秀結而成丹青赭堊雌雄黄白瑊功玄厲之屬瓌異竒状吾故恨賦之未盡也夫地靈則人傑盖自古記之矣當周之東其南紀有仲山甫尹吉甫出而弘将相之業以振其微功成而交相頌以篳路籃縷之楚有臣如鬬糓孫叔為之左提右挈而後先伯夫豈亦棫樸思齊之遺士固有興於待者耶孔子南游楚雖不遂獲東周而率其徒相與講明皇王之術六籍大指七十子之倫其五楚焉而楚自是稱有文矣乃僅能以其變風變雅之旨創矩矱而為騷若賦如屈平宋玉唐勒景差者至襄陽之杜而變始極其於稱亦甚著苐令天下為文士足張楚而已不聞其以孔子之道衍而為公卿将相之業何也今以某之無似幸而用兹役獲竊觀楚之山川土風又幸而獲從事卒諸生業其崷拔汪瀚珍竒疊發怳若凌巨颷踐名嶽入海而探寳蔵即無論其選者彬彬乎名實中窽其所不能盡者亦尚芃芃然足以備異日之采庶幾哉楚秀有徴矣自明興不為騷賦之一端以儗士而大指在尊經術廣時務冀以是得人為縣官用諸生佩法孔子亦既有年其於所謂經術時務者上固精求之而下亦佹得之矣盍亦思所以善其後乎夫仲山尹吉二甫叔世之毗也鬬糓孫叔偏雄之輔也其下者至不知有經術然各能以其材成其主之業而顯其名況於今聖天子握乾符秉沖睿委柄股肱良臣以弼成治化而子之鄉在江沱汝漢者去文王之季而四者乎其猶在成康之際而被周南召南之化為獨深者乎諸生第朂之孔子之業行而頌聲作天下奉以為穆如清風若二南者知其不為牢愁離慅之説明也

浙江鄉試録後序(周侍御請之後無梓)

隆慶庚午嵗試浙江録成某不佞以職事當序末簡乃颺言曰語有之宿沙雖善漁使漁於山雖十宿沙不可得也不佞今幸而漁澤國稱游于諸士子之鄉又辱為二三子餌能遂介然秦人之視哉且而不聞而之先越句踐之時乎其地東不得距海南不及嶺北不及檇李而其民執戈殳而號君子者六千人其號君子而貴謀國者為種蠡泄庸計■〈石兒〉苦成臯如輩僅七八人以其策舉强吳於股掌之上而稱霸於江淮之表今浙地固三倍於昔越其生齒百倍於昔越之民其握鉛塹而俟用於家者十倍於所謂君子其出而試於有司者又不下六千人而至於試而用用而望其服休於天子之庭多至於九十有五噫何其盛也比年縣官北急敵南急倭撫髀而思古之将相大臣中外托薦書而為囮朝有上夕有遷而浙為最首藩其冠帶衣履甲天下而未有卓然章明如前數君子者何也業以聖賢大人之學責是數君子則未合然至於策富而富策强而强有責輙讐若燭照指計然其中於今縣官之所急者當何如也諸士子咀孔孟之英發之於楮墨間固已鑿鑿中窽而考其居平其卑者要以獵科名沾禄食為務其髙者抗首信眉談性命而窮要眇弁髦一世之事功而黜其勞土苴一世之文章而黜其思其自負不後孔孟而程績量能乃不得少比於種蠡泄庸計■〈石兒〉苦成臯如七八人者竊甚為諸士子惜之當浙之先八十載而近而薦於鄉者盖三人為孫忠烈燧胡端敏世寧王文成守仁以後先成江西之烈而顯名於天下又前八十載而近而薦於鄉為于肅愍握寸管而建中興之績又前八十載而近而薦於鄉者為劉文成基易祚而佐英主垂開天之勛此其業亦豈能出於經學論策制表之外而其所見長亦豈能盡廢訓故駢偶記誦之習然出而為瑞於宗廟社稷使天下之薦紳先生豔言之而歸效於其主試者夫一日而欲盡浙之才一試而欲盡諸士子之生平非不佞所敢然自今而後願諸士子母務為虚譚務本乎孔孟之精微而究極其用時采乎種蠡數君子之所以謀越者異日為縣官賛廊廟秘策斧斷電決賈其餘勁以奠綏南北之疆埸不佞獲竊此於三主試者不甚幸至榮哉

湖廣鄉試録後序

丙子楚試録成不佞當以職事叙末簡作而歎曰嗚呼盛哉昔在周文之世人主不已之純其化被於江漢江漢楚上游也故其詩曰思皇多士生此王國王國克生惟周之楨然其時楚固未有所謂試也及其季也楚之君臣篳路藍縷以啓山林稍間則日侵尋於干戈以馮陵上國将乘廣組甲之不暇而胡禮樂藝文之習然其人皆能自致於用使天下豔而目之曰楚材又能自致於言其工於事者曰楚書其工於情者曰楚辭楚辭行而後世操觚之士奉以為模楷而不敢廢漢興稍稍尊吏道賢良孝弟之舉間者一叅焉六代先膏腴抑寒素顧其人才亦代不乏至唐而始為科舉之法以籠世豪傑而所謂科舉者詳於禮部而畧於鄉楚析而為六襄曰山南荆曰荆南鄂岳曰武昌潭曰湖南郴隷桂蘄隷洪其試事各屬其連率上者采名下者采■〈目匿〉又下者采勢而所試又不過詩賦之末端顧其人才亦代不乏盖至明而始萃六道而一之包二嶽絡七澤三年而盡其地之才而加詳於試以考驗經術辨論今古揚扢時務精而綸綍粗而比詳為日一而不已而再再而不已而三糊名易書之法立而勢與■〈目匿〉盡黜自試楚于今二百餘嵗而其人顯者坐論作行腹心禦侮之蹟班班可考盖至隆萬之際而楚士之用與楚得士之效極矣雖然不佞於兹愯然有餘懼焉今夫楚大國也其南金大貝隋珠翠翹寳之重者也竹箭蒻阿纂組縞錫鄭鍾之鐵享魯之大屈用物之重者也然一寓目而輙辨辨而用之而各得其軄何者其為重顯也若夫和氏之璧其外渾然石而已毋論衆過而忽之即工師亦未有能辨之者一剖而光始發而始有異之者矣然得之三户之墟亦未知所以為置也人主聞而辟之以授國工加之以劘琢再吐而斌玞黯然而避色矣襲之以文錦貢之以清廟崇之以瑚簋之美稱而諸寳與用物之重者泯然退處其所而莫能班矣諸士子其猶有璧耶其僅為南金大貝竹箭蒻阿之類恒寳用物而已耶不佞之所能得於諸士子者璧耶亦僅所謂恒寳用物而已耶璧不遇工師璞猶在也異日且有能辨者工師之不遇璧天下後世其謂我何不佞所以為愯然懼也諸士子而璧不佞竊有以告願韜其彩毋使為世忌藴崇其價毋使為世賤不厭劘琢之苦毋使為世輕用諸士子異日有任工師責者亦願推不佞之所為愯然懼之心毋使有璧而輕失即不失之而不小用之可也若夫南金大貝竹箭蒻阿之類固饒於所謂諸士子者不佞無所用懼矣

山西武舉鄉試録序

隆慶庚午秋八月不佞業以遴偕計士矣亡何而有司以武試請迺合諸道之士若干人盖又二月而會今總督御史大夫王公巡撫御史中丞石公合筴北創敵敵行遯去不佞迺得以其間而試士其始試之貝帶鵕翿之騎介而射且馳者四百有竒十得八而進之曰美哉執轡而組也再試之旅升而耦發十得六而進之曰美哉技也矢之破的有餘勁矣三試而介者衿櫜弓而奉其觚管之業以獻十得一而進之曰美哉陳説古今決策成敗瞭然指掌也夫不愧乎腹心干城者矣則又自疑曰今中外之論方務責實而薄虛文以戈擊賊耳安用是觚管為不佞乃以文求之而子大夫復以文應之毋乃不可乎雖然是不聞而之先有晉文者哉當其時甫得國於隣敵之手而驟欲强其兵以西匡王而南懲楚肘腋赤白狄之間而其謀中軍帥也則姑後其五才士而使之佐置曲躍超距之犨頡而不問也曰有悦禮樂而敦詩書郤縠其人者已又舉賔敬之冀缺而大夫其下軍即一時貪見小勝意孰不怪之以為落落難合哉然文公以其人霸天下若合契盖世世稱盟主而諸大夫之後亦世世受将至於克燮之讓功匄起之讓帥盖庶幾賔敬之缺而新築之師鄢陵之役韓厥郤至之所以致辭於齊楚之君者抑何其微婉篤至也宛然禮樂詩書之遺矣若晉之士褒然而見進于不佞者其所稱材官良家子非縠缺五才士之流乎世胄鼎族生而禄食于官者非克燮匄起之流乎不佞不以犨頡望若而進若以文何也欲若得夫禮樂詩書之實明乎倫物而通乎政術以備異日内外出入之用耳今國家當右文之季而不後武天子撫鼙而思将帥之臣諸奉行者精計以求得人然其勢猶不能不岐文武而二之二端之士不能兼通乎六藝故稱薦紳者略射御而稱介胄者忘禮樂書數藝有六而武吏廢其四故一時雖卓然稱名将帥然不過竭其材力於一軍之任而賞罰進止財穀出入無所與不能為必可勝以待敵勢不得不歸重於文吏文吏六而廢二故為大帥者能為可勝以待敵而不能親戎陣决勝負於呼吸之頃夫使文吏可将而武吏可相其機要在乎始進也詩不云乎文武吉甫萬邦為憲自今而後晉之材臣有出而彪炳朗奕憲萬方者斯自不佞發之哉

湖廣武舉鄉試録後序

萬厯元年冬十月御史舒公例試楚武舉如期武舉録成而某職司陬以序序末簡前是八月而楚士之拖紳衿握管而待薦者獲其儁九十矣今兹士乃曳組練手弓矢糺糺若有獻初試之騎而射合者若而人再試之步而射鵠加逺而合者若而人三試之其射筴校論以文辭合者僅若而人視向所獲文儁中半耳上之待而曹亦嚴且慎哉夫所謂以文辭合者何也今夫虓勇之夫不介馬而馳搏■〈扌必〉若風雨持滿若月鳴鏑若霆電提一劎而出五步不留行其於氣亦足自雄胡至乃取齷齪文辭為也是不然吾請以楚事語若養叔之射也蹲甲而踰七札焉楚子不悦曰詰朝而射死藝然竟以其藝出其主於險吕錡之項伏於弢以一矢復命而楚子不為色解也戰而遇郤至必下免胄而趨風然後嘉其有禮夫以公子圍之强至凌盟主乘廣林植鍪刃鋒戛賦詩一不當而後至者數國屈将軍禦齊所謂方城漢水之固一語出而齊盟遂成若是乎文之不可以已也且所謂論者辨析往古成敗筴者决筴利害與國計邊事所宜欲以觀而曹異日用耳非有取於俳偶聲律之學以資若觴咏也楚人不云乎劎一人敵不足學學萬人敵則所以三試而加嚴且慎意也今天下稱治平無事相業獨盛楚藉令前是九十儁者盡出而疏附後先相與折衝萬里於一尊爼之上亦安所事若曹然吾聞之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安不忘危古訓不亦章章稱哉令文士之用顯而不盡若技於折衝禦侮者即漢班史所云左将軍辛慶忌為國虎臣遭敵不競以威名再世亦胡不媮快也吾故述御史公之指而進而曹以此

殷氏族譜序

殷之先出自成湯湯姓子氏其國商自其孫盤庚都殷其國亦曰殷殷之亡而微子國於宋其公族曰華曰向仕於魯而聖者曰孔盖自宋王偃亡而其子孫散處或氏宋或氏殷或氏商盖六姓著而稱子者寡矣遷史乃謂有来氏空同氏稚氏髦氏而不及華向何也至漢而殷顯者僅諫大夫封晉則淵源而後彬彬盛哉以故所著殷氏譜劉孝標注世説時時稱之後徙潤復自潤徙歙譜亦中廢殷之指日益繁而能舉其所繇来者鮮矣即毋論其他逺者歙之殷日相比而能一辨所由来者亦鮮矣盖隆萬間殷有御史大夫養實甫云養實甫既用平百粤巨冦瀦其藪天子嘉之賜爵卿加上公服予子孫環衞官官世世勿絶養實甫乃喟然嘆曰天子所以寵靈我殷氏至哉而胡猶泯泯先徳為也是余之罪也夫是余之罪也夫夫余安得孝標所稱譜而嗣之則又曰潤以前吾能推其始也歙以後吾能致其詳也乃始為譜其大凡有姓氏本原世系三考而為殷之族既矣則又推廣其致有世徳閨範訓典文獻宅第丘墓遺事遺蹟里社九考而為殷之事既矣養實甫之譜成而以序屬不佞不佞獲卒業而歎曰嗚呼是豈唯殷譜哉抑亦殷史也夫殷以八百年之天下而為宋宋以六百年之公國繼之而中間賢聖代作者十餘輩夫子以大聖親為其裔而曰我欲觀殷道是故之宋而不至足徴也又曰文獻不足故也足則吾能徴之矣然則殷之史故亡也夫子之弗為述也傷非時也夫殷之孫子其麗不億而養實甫獨用勲烈顯於明為得其時而又能以其間創為此譜俾成湯之裔不以子姓微而遂湮天下灼然知殷之為聖人後者其於功豈淺尠哉若夫别嫌明微探本敦睦之道則既詳之矣無所贅余賛矣

陳氏族譜序

左氏有言先王因生賜姓胙之土而命之氏盖其時多世臣云以故宗法得提衡其間與治法相左右而不廢太史公之為史也人為之傳而其有爵而不替者特名曰世家夫亦命氏之遺指哉若江左之有貴姓也則自王謝始也顧陸而朱張肩之也江左入而為隋而王謝之貴小屈而崔盧李鄭之貴興魏孝文為之嘘而借之及其末也雖唐文皇以天子之尊求勝之而不可得然其人皆以姓貴者也非能貴姓者也五季之中原日尋于干戈至靖康而悉以委敵衣冠之士脱鋒刃而竄匿於吳越閩廣之間抱其遺編以誨其子弟出而當太平之用故天下之所稱貴姓者漸不在北而在南薦辟科舉之政行天子所與共天下者皆彬彬諸書生誦法孔子之輩士或旦白屋而夕朱户其子弟習其遺編以繼顯故其姓之所以貴漸不在紈袴而在詩書此其人能貴姓者也非以姓貴者也今東南名詩書族毋如閩而閩之族毋如陳余皆與其儁善今年大中丞公某撫闗中出其書一編示余曰是譜也伯兄太僕芹之屬草而某為潤色者也是家大人中憲公之志也讀之則其先為光州之固始人從王潮入閩而家福清之南陽村三傳而諱泰者徙長樂之江田十四傳而公文海復徙古縣又八傳而為中順公某中憲公某又一傳而為今中丞公及其伯兄中丞某再傳而為縣令儁長祚此其最章章盛者也其留江田而顯者曰給事某曰提學洙自江田而徙閩之青鋪顯者曰太僕聫芳自古縣而徙閩之南臺顯者曰兵部時霖凡閩之為陳四而皆出固始又皆其人能自貴姓者也君子以是知詩書之澤逺矣哉且陳之先出虞舜氏世世稱侯邦焉以賓於夏殷周而其嗣世至纂梁之祚用衣冠傾中原而中丞公謂之逺而不足徴獨斷自公泰始推是指也以别嫌而統同敦始而脩睦志其所以為陳者耳凡不佞之所稱述者皆非中丞指也雖然為陳後者能紹明其詩書務以人貴其姓而毋藉姓貴雖繇此百世可也

吕氏族譜序

吕之先世為吾吳郡人而其居郡之烏鵲橋者最盛而元季中冦燹徙常熟之沙溪沙溪之吕冒外姓曽則漸以夥為曽二輩而始富去曾復為吕吕一輩而始貴貴者今評事君道爔也乃始議譜前為曾而譜者曰故宋丞相公亮後也已為吕而譜者曰非公亮也丞相蒙正也評事君咸絀之曰吾知其遷自烏鵲橋而已夫吳故有大帝時孱陵侯蒙即吳之吕莫非其後也而吾敢遽傳也吾今而為譜知為沙溪里之吕而已盖評事君之譜略曰自吾祖之所及知以逮若裔者譜之示合也作世系圗自吾身之所由始而忝為嫡者獨譜之示辨也作正脈圗世系明矣而當其人之為儷若胤若生卒者復譜之示詳也作世表此三者皆所以綱吾譜也吾吕之先徳玄矣非其人疇樹惇而滋我後人也志大傳吾先君之忝有章也與不佞諸季之忝服休采也識之庶以風夫為後人哉志恩榮惟我先人合二姓之好以光啓内外子孫盖世世受釐焉志婚姻被髮祭野識者夷之今稍為士禮以别于寝而教後孝也志家祀吾幸有禄贏為圭田之餘甽以贍我譜之人也不能無繇親始志義荘吕之食指夥矣夫豈敢言庶而富能忘教乎志宗範古死徙無出鄉今吾欝然而喬木者人指以為吕氏宫焉庶幾其能守乎志居室葬者蔵也使我吕之有歸骨而樵牧之是逺乎哉則於此加藩焉志塋阡此八者吾不敢以稱譜以附吾譜之餘也王子曰兹譜成而吕豈獨有譜也吕且有政矣先王之世氏族别而宗法出宗法出而崇本脩睦别嫌明微仁義之用俱出而肅然為天下先評事君雖蚤貴侍中供文史職不獲請郡邑之長以少吐其用而今譜成而宗法彰彰如是則寧唯空言之是托評事君又大宗也其諸季之為進士金吾别駕郡幕者且若而人而又皆賢其帥而聴君無疑吾故不以序吕氏譜而序吕氏政

榮泉李公族譜序

語云人貴族豈不章章著確哉保姓受氏孰非神明然而賢者以其微顯也不賢者以其顯微夫重黎也而以官氏豢龍也而以術氏潙汭也而以生氏本微以之顯者也田之第五以徙也棘之棗以辟讐也本顯以之微者也李氏之先為黄帝理官一曰李官其後非李而入者有指樹有賜國籍繇李而他姓者有吹律之京房柯布條别代於成紀遂為鼎甲遂南嫓王謝北冠盧范云宋氏叅知卜宅陽武明興居陽武者諱宣為鳯翔倅坐事論戍遷於順天於大城至公仲良始盛仲良丈夫子六人其叔公文振最賢有隠徳不仕文振丈夫子四人其叔公芳最賢少貴侍中尚王府山虞澤衡之材金貂左璫恩寵鮮二其慎宻詳審恂恂若訥日磾子孟之度沈照内炳亷直謹取勃鞮吕彊之操通明左史洽聞博物司馬子長之似為詩和平而敦厚小雅巷伯之倫與吳人王某善間出其宗譜示曰吾先君鳯翔之遷湛於農代鮮有顯者自余出大城稍稍知有李氏矣夫譜家史也余幸沐先人之遺得奉帷幄割大官食乃不能名先所繇起余甚愧焉自余而前者譜則已略矣自余而後者可繼也某曰夫譜原始要後睦族别生備矣余讀李氏譜而知賢者之真能貴族也公别號榮泉宗逺其字伯兄標者嘗喪父廬於墓三嵗哭泣哀思有異鳥白兔之瑞古所稱孝弟力田者也於法得附書

天台四教儀序

四教儀者天台智者大師舉佛宗法普攝一切善知識而作也曷為四曰頓曰漸曰秘宻曰不定曷為頓佛説華嚴經為初成正覺暨四十一位法身大士宿根八部談圎滿脩多羅權實鬯焉曰頓頓悟也曷為漸佛為三乗根性先説四諦十二因縁事六度等教次説方等部净名等經又次説般若等曰漸漸而悟也曷為秘宻佛於大衆中或為此人説頓或為彼人説漸彼此閟而不相通故曰秘宻也曷為不定佛以一音演説法能令衆生於漸説得頓益或於頓説得漸益故曰不定也自頓漸秘宻不定外有四曰蔵通别圎曷為蔵經律論三者川流而不相害曰三蔵教也曷為通利根菩提薩埵通三蔵教而别圓故曰通教也曷為别獨覺菩薩别前蔵通次第脩證故曰别教也曷為圎是通蔵菩薩因果頓足一切圎融故曰圎教也然則教有八曷為四前四教者綱也後四教者由前教出者也曷為五時曷又為五味頓有一曰如日出光照髙山華嚴時也於味牛出乳漸有三曰如日照幽谷四諦十二因縁六度時也於味從乳出酪曰如日照平地方等浄名時也於味從酪出生酥曰如日禺中説般若時也於味從生酥出熟酥於頓一麄而二妙於漸初有麄而無妙次三麄而一妙又次二麄而一妙至法華會頓漸融矣非秘宻非不定盖有妙而無麄曰如日卓午時罄無側影於味從熟酥出醍醐是謂五時五味也天弢居士曰余讀天台儀中所謂五時五味八教者盖止四云要之不過頓漸二者而已融是二者一而已夫漸則盡佛世四十一年悉數百千萬言而不足頓則一言而有餘至於融也併是一言而無所用之夫道至於融而極矣蔑以加矣雖然吾懼世之慧者托於頓而急於漸也吾始讀達摩慧大師書其超詣簡造似有出於世尊之表而一時南陽永嘉百丈南泉馬祖趙州之徒脗合黙契若逺勝於阿難之世為總持而漏未盡者然自諸師出而頓義明頓義明而天下之真能頓者鮮矣今夫一見而即契偶觸而即通此其所取足者見智也其所取足於見智者非見力也盖亦有夙徳焉奮然而力求之敦固而不已沛然而時至霍然而悟則悟矣知悟之為悟則非悟矣故夫學人者以漸而脩得之於頓以頓而得頓不廢脩斯其可以進於道而吾智者大師之意庶在是哉懐雲諸大徳謂居士於兹教有微勝因也俾為之序而刻之

校正詩韻小序

沈休文以四聲制韻自謂靈均以来此秘未覩陸韓卿難之而不得斌道人演之而始明後有珙法師者復以喉舌齒唇牙改隷五方而纖悉盡矣故詩之有四聲也自休文始也字之有切也自神珙始也然傳休文者謂雖妙有銓辨而諸賦往往與之乖自唐人為五七言律乃獨皆祖之而約韻自是重後世矣元周徳清者其裁駁小有致耳乃遂欲以三聲而奪四聲君子譏之夫詩不能不唐則韻不得不沈固也吾郡湯先生子重嘗病廣會諸家之太繁且不適於用約為二巻仍為之訓故而屬彭先生孔嘉書之孔嘉始學黄庭廟堂故結法圎媺有態是書行學士大夫咏月露而旁通於臨池之業抑何幸也夫句之有韻也與書之有結搆也平險雖異裁而諧詣無跡其為道同也詩以韻入書以結搆入而思皆過半矣余故從二先生游而湯先生之孫左給事中元衡復與予善故序而梓之

鳴鋏集小序

兆孺今年出華容而憇黄過鄂益西游郢厯襄上玄嶽投鄖而止焉凡半嵗而詩成名其集曰鳴鋏集所以名鳴鋏者何也兆孺故自有家偶一出游以自媮適其所抵無恒主主無恒日或一飯即去之豈其孜孜焉而魚與車之是戀若馮諼先生者毋亦自恨其材鬱積而不得舒若干莫之猶在獄也耶兆孺嘗廪上庠可以得官而自棄之又奚恨也兆孺居余傳舍最久稍與上下其議論盤礴經史其不甘於雍門養椒之好而余所守官嚴又當左俠之代念無義可市旦夕且謝去無二窟之蔵以待兆孺鑿也如之何則為摉其篋而不得其所謂蒯緱者得其集覽之淵然之光而讀之若叩金石又若蒼虬舞而應龍嘯者此即其物也耶為叙之

朝鮮詞翰小序

天子以韓太史使朝鮮滕生為之紹介焉而其歸也顧槖中無他装獨朝鮮之被冠紳者詩文手書一編耳夫詩文吾不知其所繇法其已離兠離侏■乎哉合者駸駸乎宣成間音矣書不知其所繇法其不為蟲魚鳥跡乎哉乃大有吳興家風矣滕生者豈以其厭家膳而海錯野鶩之是好夫亦見文物之美冠諸屬國之意云爾也今四海之内皆奉正朔南粤授首天子大合樂為九賔之饗東藩之人儼然陳聲詩而進者渢渢乎箕子之遺即韓太史且復采之寧獨滕生爾也余故不辭而弁以語謂異日徴同文之化者此其一班哉

四書文選序

今諸書生習經術者不復問詞賦以為何物而稍名能詞賦者一切弁髦時義而麾棄之以為無當也是皆不然自隋試進士以明經與詞賦並至宋熙寧世始絀詞賦不用而所謂明經者第若射覆取答而已其不能彬彬兼質文固也明興而始三試士各以其日為經書義以觀理為論以觀識為表以觀詞為策以觀蓄然其大要重於初日以觀理者政本也至於標題命言則或全舉而窺其斷或摘引而窮其藻上之所以待下者愈變而其辭益工盖至於嘉隆之際燦如矣是故謂唐以詩試士而詩工則省試詩自錢起李肱而外胡其拙也謂明以時義試士而不能古則濟之應徳其於古文無幾微間也凡論而表而策最近古而易撰其於經書義稍逺古而難工天下之為力於論表策者十之三而為力於經書義者十恒七而猶不足吾填鄖所轄且六郡而諸書生推其取科第不能當吾吳之半夫時義之為經五而為書四五經人各治其一而四書則共治之吾故擇其精者以梓而示諸書生夫非欲諸書生剽其語也将欲因法而悟其指之所在也

弇州四部稿巻七十

●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四部稿巻七十一

(明)王世貞 撰

○文部

△序十六首

天言彚録後序

淮南舊有刻明興以來詔敇自太祖髙皇帝至肅皇帝止而即位之令與它勅諭國書之類亦稍附見千百之一臣少時好習典故功令諸書時時從諸曹及故家乘得所録黄又與一二夕郎善凡内外制草金匱之副見輙録之於是續肅皇帝之末以至穆廟及今上二聖之詔而至髙成仁宣英景憲孝武世穆諸或命武帥遣大吏訓飭一方撫綏荒裔之辭咸備乃以世次類列總而編之曰天言彚録臣愚無所識知竊謂結繩之治遐哉邈乎不可得而復已三代之盛時其民淳其事簡是以其言略及其衰也其民漓其事繁是以其言詳然所謂盛時治尚不能數千里之外而至於衰也不能數百里之外是以雖其詳者不必逺而於逺者固欲詳而不可得自漢而後幅員日益以廣而民日益以漓則夫事之不得不繁而言之不得不詳者勢也明徳薄海外内文軌之同幾與兩曜並而四嶽九官十二牧伯之事一日二日號萬即人主欲有所肆宥加惠元元者寧可以單辭片條盡也授鉞分閫之地犬牙盤錯大小上下絲牽繩聨璽書之墨非尚方無給矣髙皇帝神聖於天下靡所不燭手綰綸綍成昭之際始備置侍從之臣握筆而稱代言然往往取自宸斷以故洪武之制能奔走九有河西吏士咸驚歎以天子明見萬里外而永陵之正始悔終山東父老有願少須臾無死以觀徳化之成者後先固合符節哉昔王通氏備取漢之七制以續書令至於今而為通續者舍我明奚擇也臣不佞知謹録之以俟而已

綸音世賁録後序

臣家自瑯琊之度江左世世當肺腑寄稍替于宋而先司諫起孤生受思陵遇雖用積直忤相檜偃蹇晩節然猶出典方州秩中大夫以大耋終有子二人同舉進士厯監郡録中二告身即司諫與其次子所被者也自司諫五易世而為夢聲沿牒理崑山學事遂家崑山其後人能不廢其業然内薄元徳不仕而至於永樂中稍稍有聞者盖成弘之間而青紫相禪矣故事以考最聞或遇慶霈六品而下身有勅其父母如之四品而下身有誥其父母如之二品而下身有誥其祖父母如之三品而上以勞勩聞者歿有祭其儷亦如之祭有辭由郎署而上至公卿以使事行者小有勅大有勅諭而王氏之被賜者四十餘人制誥之類七十通竊聞之明主愛一嚬一笑以故人得之皆用為貴重故其詩曰王言如絲其出如綸王言如綸其出如綍盖華衮之寵有不能勝片言者而臣家自世王父挾束書徒步公車以有官位其相繼而被賜所謂四十餘人或以其身或以其子孫極而至於閨闥之内或從夫或從子而皆有以動人主之視聴而得其所謂寵於華衮者嗚呼亦盛矣哉第臣之族指衆且愚多不能名其先徳甚或舉而弁髦之以故悉為録而梓之義田之塾以示夫為子孫者感國恩之旁魄則惟所以効追祖武之焜燿則惟所以繩将以王氏有聞於世世哉臣不佞庶幾有望焉

王氏金虎集序

自叙曰王氏世以政術顯余齔時業好聞人名卿大夫之業云弱冠舉進士京師且十載所目覩乃大謬不然者夫武吏以力進而文吏繇經治此非其人獨身於世致赫赫也殆亦數會爾退而自唯踈節骨體不能為骫骳脂輭舍其故以媚一切之功名家故江南人筋力柔脆不耐刀槊佐馬上之治而又不欲掇伊洛之遺詳緩其步速化苟就而已而是時有濮陽李先芳者雅善余然又善濟南李攀龍也因見攀龍於余余二人者相得甚驩間來約曰夫文章者天地之精而不朽之盛舉也今世所慕説貴人沾沾自喜夸詡其粗而齕吾精以為無益世治亂即季札所陳興衰大端又曷故焉夫君子得志則精渙而為功不得志則精斂而為言此屈信之大變通於微權者也詩書吾竊有志焉而未之逮也詩變而屈氏之騷出靡麗乎長卿聖矣樂府三詩之餘也五言古蘇李其風乎而法極黄初矣七言暢於燕歌乎而法極杜李矣律暢於唐乎而法極大厯矣書變而左氏戰國乎而法極司馬史矣生亦有意乎哉於是吾二人者益日切劘為古文辭衆大讙呶詈之雖濮陽亦稍稍自疑引辟去而徐中行梁有譽來已宗臣來已吳國倫來其人咸慷慨自信於海内亡所許可獨稱吾二人者千古耳故語於文章之際能使親疎而疎親語於其效復能使逺邇而邇逺俱非已也然余往者則已有一時名既名日以削而宦日以薄守尚書郎滿九嵗僅得遷為按察治青齊兵此其意将困余以所不習故於乎即令余未見嫉司命削其官與田父獵徒角寸隂於南山之下又不可而使之禦魑魅咏山鬼亦有以自樂也烏在其為困哉獨念天下事未可知嶽中掲河陸浡冦盜蝟發感子卿任安之答陳王敬禮之對因取舊所著撰次而書之以俟他日刪定凡賦哀一巻四言古詩一巻古樂府三巻五言古三巻七言古二巻五言律四巻七言律三巻五六七言排律二巻五六言絶一巻七言絶一巻傳一巻序記五巻誌銘行状一巻書賛誄祭雜著一巻赤牘三巻題曰金虎集金虎西方之精也於時為秋余郎秋官時署治西其著述咸在焉取而冠之亦以拂欝揫斂之業居多乎哉則春華而灼然油然者左矣

王氏金虎别集序

余既以疾幾死乃稍稍刪次所為詩若文語見前序中諸當得去者庚戌而前三嵗可十之九壬子而前二嵗可十之四最後至丙辰十乃不得二矣余小子貿貿焉唯余心之是師懼亡所衷於二三君子雖然吳生則既命之矣其言曰錯吾子之篇可以臆差嵗也夫嚮者非不囅然色喜也叩之而亡當於宫商卒然而讀之盡矣再讀之亡復餘也即所當去者一二揚子於人人哉子其以為功也削之毋令後世有以窺見子夫吳生則既命之矣魏收之文得者易焉而投諸洛長吉之仇聚其遺火之以為甘心也於乎此非其愛二子人也以為不愛二子不可子相則固辭曰甚矣子之無稽於敝帷也姑蔵焉其不以施洛而火之在他日凡詩三巻詞一巻雜文二巻題曰金虎别集

王氏海岱集序

丙辰冬王子来治青州青之師南者熸焉益發異軍蒼頭亡命未傅時王子甫至也發三千人乃裹餱粮矣而明年春盜禦人甚萑苻郡豪大小詳来受事而隂搆盜懸薄蹏書使者門曰兵旦莫起起且取若王子為鉤距之法後先授首也已有礦之役屬礦胍竭奏止之已又有島冦之役師於海已又偕臺按行萊嵎夷已又城顔神戊午顔神城已復視海上師諸葺壁壘蒐卒補乗還治水於髙博間粟饑者還又偕臺有事於泰山盜時時起輙得其魁乃以明年春盜大已乃益城青州教騎士習射良家子三百里以内來從射後三月發千五百人南鋤猾首餘以惕息青吏民健鬭嚚訟使氣務相傾其仇匿所以訟状而更羅他隂事株累戚屬以為端其戚屬恚度以仇不足報而謬舉仇戚屬業相當也之郡邑不可走使者使者不可輙走臺以故日盈庭前使者非以寝廋告無間也而諸冠盖相望道路所非時而請謁者不可計則有窺王子作何状是不疲死郵傳且案牘間尚能從長安少年伊吾雅語乎哉王子稍稍習為吏衷之日亭午而罷治牘晡而讀書听然自懌也吏白王子及瓜而靡一介之行李以逆璽書為使者憂王子曰去之贏余身耳王子不好過千石又不蘄於吏赫赫聲所好獨為詩若文不好人言之也厯下生多沈淫之思王子故與下上内難之大要以自奉其志發於機不悖古則而止耳俄而王子遘家難誂憤厲作上疏乞骸骨得報可方匿跡傭保間而會晝日無事稍次其言成帙讀而歎曰於乎非予之志也夫非予之志也夫揚雄氏日繩司馬於賦謂之從神化中来耶賦成而已更薄之曰雕蟲之藝壯夫不為也雖然其矻矻而蔵於玄也毋若矻矻而蔵於賦也何者即所為玄賦等也天子幸哀憐紓其難賜以田里之隙日不死必有所得當者其不為玄幾矣王子舊有集曰金虎秋官也又列署西今集曰海岱治青州大禹所志也集凡四言古擬樂府一巻五言古一巻七言古一巻五七言律排絶句四巻賦七記序表誌辭祭文尺牘五巻合之得十二巻

幽憂集序

王子守尚書郎與争臣之中法者有素沒而頗為之經紀其喪用是忤權相意以青多盜故困之於青州盜一切平則又謀置之絶徼俾狼籍一亭障間王子業以不免矣乃有續九辯及挽歌三章而久之家大人之難作王子棄其官将上書北闕下以代請而大人謂且挑禍固止之第自鉗衣短後僦一廛西弄之委巷間詣故所識有勢力人造請往往驚匿去毋為理者槖饘之餘以奉衰慈咨嗟嘘咦即吐一語懼生得失而二三故人乃有僂行過從或丸臈而為韻語以相慰存者不免一和之又竟夕展轉毋寐數往諐危來禍憂憤之極若寱囈病譫不知其為何語起輙書之即所存沈慅少歌自責終風及答和于鱗明卿子與諸篇是也合之凡二巻命曰幽憂集甫成而大人竟不免以喪歸自是亦不能復問矣服除後竄匿田野會聞天子赫然寘權相于理籍其家稍稍痛定暴書之日偶見之即取讀哽咽不能句而姑為題于首夫王子之當死者再而卒不死最後可死矣乃又不能死嚄唶先人之遺以苟存一綫今死而卒無可處死者矣當是時王子之生趣盡而猶有生晷所謂欲哭則不敢欲泣則近於婦人以故不得不托之辭而其辭鄙甚不能工人或謂靈均旦夕就湛之息而能為千古所不能道之語今若辭抑何鄙也夫親祻之與身祻則徑庭哉徐庶有言方寸亂矣且也吾所以不欲去此名者欲令後世子孫知吾負大罪天地耳非以為辭工拙計也

弇山堂識小録

不佞則舞象時雅已好談説國家公卿大夫之業而坐生僻雖家世受宦然亡所得之既長辱見收公車縻刀筆一職又不得窺郡國所上太史之副間從侯家貴人游其人咸華裾炙轂怒芻之馬究之則不能名其先世與所繇得侯也亡論侯家人已即身一再至九卿二千石委蛇從容飽坐懵行甚乃白首石渠天禄間於職號為稱者叩之當身而已度不能前耳目而舉於乎豈其以温室慎黙故耶則可而上一日坐白虎延羣公討論髙文之際何所報塞也故事山陵畢下翰林臣脩實録已上取稿草焚之其草固稱焚往往流傳人間然不過舉諸曹之故牘而翰林先生以意行是是非者踵相接也諸琬琰所載諛墓之辭亡非賢者大要以位或子孫差髙下耳而稗官小乘類出遷人畸畯手脩怨之音與耳傳之僞半之舜簒伊誅何以異於齊東之野汲之冢也然則天下遂無史哉余謬不自量冀欲有所論著成一家言卒卒未果而會出於外臺顓兵事居貧亡大官筆札佐史之供又懼罹不尊無徴之戒躑躅久之取書草志傳十二咸削其牘以俟異時諸它所睹記亡係好惡者凡二十四巻别為一袠以附東觀西京之後語云不賢者識其小者吾姑為其小哉初起嘉靖丁未至戊午凡十二年得者曰丁戊小識而最後有所增益書成而蔵之弇山堂重題曰弇山堂識小録

明野史彚小序

世所傳孤樹褒談不知其人或曰故太宰建寧公也大要録諸野史繫以廟代又有今獻彚言皇明典故與褒談相出入諸不入録者甚夥余時時從人間抄得之因集為書凡一百巻曰明野史彚何彚乎野史稗史也史失求諸野其非君子之得已哉野史之弊三一曰挾郄而多誣其著人非能稱公平賢者寄雌黄於睚眦若雙溪雜記瑣綴録之類是也二曰輕聴而多舛其人生長閭閻間不復知縣官事謬聞而遂述之若枝山野記剪勝野聞之類是也三曰好恠而多誕或創為幽異可愕以媚其人之好不覈而遂書之若客座新聞庚巳編之類是也其為弊均然而其所繇弊異也舛誕者無我誣者有我無我者使人創聞而易辨有我者使人輕入而難格於乎録之枝也而弗芟也是寧非余之罪乎

皇明名臣琬琰録小序

始江隂嘗刻皇明名臣琬琰録起洪武至成化諸名公大夫誌銘傳状備焉其稱名縁宋舊也成化後不復傳又于時亦多挂漏者予乃與楊祠部豫孫益蒐之其後予宦游所得為最多以至武弁中璫之貴重者與布衣之賢者亦與焉為人以千計巻亦過百予少則已慕稱先名公大夫之業顧不得探石室窺國家之蔵其流之人間者間一二寓目焉而未敢馮也夫琬琰家史也國史人恣而善蔽真然其叙章典述文獻不可廢也野史人臆而善失真然其徴是非削諱忌不可廢也家史人諛而善溢真然其纉宗閥表官績不可廢也國以草創之野以討論之家以潤色之庶幾乎史之倪哉如其筆削以竢君子

大獄招擬小序

此於當於辟傳爰書者也乃余有録焉語云不習為吏視已成事豈其所讞决而遂著之竹書稱律令哉将一二志考焉爾明興髙帝為法制至荘悉也京兆獄自笞以上亡不麗之司寇而亭之廷尉焉大小不得以意先法而行即亡敢逆梗陽賂者然而寡君之介弟圍與方城外之尹時低昻不敵也自余束髮而游燕中數更變矣天子神聖通於三尺之外間有所欲重而屬監史輕平者小寛之即坐讁摧謝不旋踵改乃已善乎杜周之言也三尺安在哉前主所是著為律後主所是疏為令當時為是耳然一二經術之士不能為深文巧詆以故辭與論不相當乏斐然矣亦令後世見其實焉丙辰秋日題

世説新語補小序

余少時得世説新語善本吳中私心已好之每讀輙患其易竟又怪是書僅自後漢終於晉以為六朝諸君子即所持論風旨寧無一二可稱者最後得何氏語林大抵規摹世説而稍衍之至元末然其事詞錯出不雅馴要以影響而已至於世説之所長或造微於單辭或徴巧於隻行或因美以見風或因刺以通賛往往使人短詠而躍然長思而未罄何氏盖未之知也余治燕趙郡國獄小間無事探槖中所蔵則二書在焉因稍為刪定合而見其類盖世説之所去不過十之二而何氏之所采則不過十之三耳余居恒謂宋時經儒先生往往譏讁清言致亂而不知晉宋之於江左一也驅介胄而經生之乎則毋乃驅介胄而清言也其又奚擇矣

劎俠傳小序

凡劎俠經訓所不載其大要出荘周氏越絶吳越春秋或以為寓言之雄耳至於太史公之論慶卿也曰惜哉其不講於刺劒之術也則意以為真有之不然以項王之武喑嗚叱咤千人皆廢而乃曰無成哉夫習劎者先王之僇民也然而城社遺伏之奸天下所不能請之於司敗而一夫乃得志焉如専聶者流僅其粗耳斯亦烏可盡廢其説然欲快天下之志司敗不能請而請之一夫君子亦可以觀世矣余家所蓄雜説劒客事甚夥間有概於衷薈撮成巻時一一展之以攄愉其欝若乃好事者流務神其説謂得此術不試可立致冲舉此非余所敢信也

少陽叢談序

余抱牘秋官郎則以其燕有丁戊小識焉識矣而弗志也弗敢辨也既竊禄浮沈刀筆間稍久而耳目所睹記者時時有概於中顧屬耳于垣棘吻捄嗉莫我下上亡何出持青齊節齊雖號悍獷難治饒案削而以非孔道故過從簡往往杜門輙以筆次第受書曰少陽叢談少陽齊望也叢之為言聚也又雜也何以稱談筆語也王子曰余於少陽叢談有志焉有辯焉稍進於識矣然而弗敢傳也積之凡二十巻因紀其次皇皇帝業樹髙廓文潤色鴻休以賴哲孫豫孽豐萌有憂斯存談國故惟詩率由戒愆忘布象書竹燿焜煌後王為令曷其常談異典惟木有喬穹窿造天惟鴻而風羊角以摶于國于家于人胡不然談盛際隆汚繇材材否繇世如鑑弗殽乃曰國是在下則亂在上則治談國是皇尊如天霆電是馮赫赫司寇弼教以刑彼人是哉我懐老成談西省業已稱士倍親從君居平食榮在難致身其不亡者炳如星辰談死事嗣孫不弔孽藩以跳哿矣帷幄嗟彼庶僚矢心既安幾也曷尤談壬午帝縱豪鷙乗時為翮騎則調弓倚乃書檄銅標再峩燕碣未泐有懐拊鼙爰載厥績談英畧彪彪班簡一代所馮乖盭浮脱鬼誅奚懲國失求野愈甚曷徵談史砭真宰之精散為文章以黼皇家亦有六書畫史佐之藝成則那我紀其凡奕奕國華談雅藝積勲為貴積貴為侈有烈碪盎厥産紈綺聖謨所云齊之以禮談武戒振振麟趾厥麗不億有肅日訓有濊天澤不見管蔡乃殘王國談宗變網宏而踈吏齗其牙猾與窘投要剽藪逋是以太叔竟攻萑蒲談盜亂天齕中原蘖牙其間不有聖武孰任驅殘如彼剥復循環無端談外國虞初齊諧諾臯夷堅見黜聖宗是以■〈罒干〉言隂陽之變疇能格焉談玄怪(此書已削稿或有散見他帙者第存其名以見志云耳)

古今諡法通紀序

夫諡者所以尊名也人主有號焉有諡焉春秋題辭曰號者功之表也諡者行之跡也是故號有媺而行有慝夫諡者春秋義也一字褒而華衮一字貶而鈇鉞孟氏有言雖孝子慈孫百世不能改也且諡有媺慝同辭者靈武共荘之類也故曰春秋義也皇之為太昊庖犧氏也炎帝神農氏也號也黄帝之為黄也帝堯之為堯與帝舜之為舜也諡也皆易世而後追隆之者也人主之有諡自黄帝昉也夏忠而弗舉矣獨有大禹商質而弗備矣獨有成湯後世之有二諡也自成湯昉也商之諸帝以甲乙氏抑何質也然武丁之有武也而又加之以宗曰髙與太戊之為中宗也以表功徳也人主之有廟號自中髙昉也西漢之為宗也僅文武宣元焉東漢而皆宗矣人主之靡不廟號自東漢昉也癸之為桀也辛之為紂也易世而後追貶之也周之有幽有厲也其臣子不得已而施之所謂至南郊稱天以諡也秦皇帝制詔天下毋以臣議君子議父自始以至千世萬世焉然不三世而宗社墟矣夫幽厲之不得易與秦之不得廢皆理也湯滅憝國自謂曰惟予甚武盖天下稱武王焉楚有義帝因之矣人主之有尊號也自湯為武王昉也周追王王季而不為諡也漢因之身不享天下而冒君諡自魏曹氏昉也周法卿大夫有爵故有諡士無爵故無諡吳越之不君諡也夷道也秦楚之不臣諡也未純華也齊晉衛之諡也自卿止矣大夫而下無諡何居班於天子之士也魯之諡及大夫矣何居為其為周公後也用王禮也鄭之不臣諡也伯國也宋公國也其不臣諡何居我未之前聞也戰國之君驟而廢人臣之諡而天下同之矣然死無諡生有號如武信文信武安剛成之類是也媚生而薄死也後世之封爵不以地而以徳自戰國昉也西漢之有諡也縁爵者也東漢亦縁爵者也然而加慎焉故西漢之嗣侯無弗諡也東漢即創侯有弗諡也晉渡江而後詔公卿無爵而賢者亦予之諡無爵而諡自晉昉也白虎通曰夫人無諡者何無爵故無諡也然而春秋傳蔡共姬其諡何賢也不知夫周穆王之盛哀淑人先之矣婦人之有諡自周穆王昉也太子元士也士無諡是以太子無諡晉恵公之改葬世子申生也而諡之共後世因之太子之有諡自晉申生昉也人臣而有三諡者衞之於公叔貞恵文子也明因之以再及方士矣生而預賜之諡衞侯之於北宫貞子析朱成子也二法皆衛敝也處士之有諡自苻秦之於張忠公公孫永昉也其有私諡也則自春秋黔婁昉也春秋出奔而仕它國者有諡如臧武仲中行文子之類是也崔杼之為武也欒盈之為懐也身僇矣而族又滅何居豈其故臣而追諡之抑左氏撰也宦者之有諡自北魏昉也方技之有諡亦自北魏昉也公卿大夫祖父之有諡自元昉也王世貞曰余奚忍言哉余奚忍言哉諡至元而濫極矣是謂以羊質蒙虎皮且其人也方質之是務而焉用文為所尊何名跡何行哉明興始稍稍為畫一之制自皇帝后太子而下凡親王一諡郡王公侯伯文武臣二諡親郡王而非譴終無弗諡也郡王之支子而将軍而中尉即賢弗諡也創胙之公侯伯而非譴終無弗諡也其嗣公侯伯而非賢與文武三品而上非賢弗謚也三品而下非大賢弗諡也不亦彬彬稱質文哉然而所以壹惠之旨亦日渝矣余故備述其人與事辭凡若干巻而為之敘庶後之司國是者有攷焉

古今法書苑序

羲畫八方人文所繇萌聖人取夬以代結繩頡窺鳥跡而盡洩厥靈爰析六書指事象形及有會意形聲轉注假借旁出異名以察百官以治兆氓赫赫六經是馮是徴述書源第一頡為古文省而曰籀於義未悖籀省而斯小篆及邈秦隸繇起爰有次仲割篆之八以存其二三倉之後秦隸復省而為漢隸隸圎而今稍飾豐華斯極鍾氏散為章草豎游所創伯英乃最伯英蕩之窮變極態今草以備損益其間以為藁行匪流匪滯其觀日媺其用日近而逺於致述書體第二用筆者天流美者地隂陽既生乃立形勢有物有則與體俱詣舒而不慢宻乃無際骨恒勝肉法必副意述書法第三固為漢史九品人倫肩吾則之懐瓘因之以逮長文又備論之雖未盡見知而貴在尊聞述書品第四籀斯邈乎而元常伯英斯為首出至右軍而集大成獻則武美邕乃夷清唐猶國風宋其黍離彼無君子斯焉取斯述書評第五醜類之談起自蕭梁叅以袁昻臮實加詳若總若芾紛莫可量以似求有中含抑揚譬若粉澤而覩雌黄述書評之擬第六崔張為玉逸少比金以及鍾索焜煌藝林中者會目上者會心當心生嗜其下傅耳連城之賞可要天子中人十家不敵片紙述書估第七臨池之士代為不亡其妙入室而次乃升堂其逺隔藩籬而邇窺宫牆或咏追八法或賛歎遺踪播響聲詩攄藻文章若少陵昌黎於業有光述文第八詩第九右軍清真以藝蔽之胡載在國史而賛獨稱制心慕手追千古流覬僧虔紀畧彦逺博綴宣和臚體至陶而備述書傳第十縑素之力不能千秋其在人間流落不收右文見珍王府是裒劫閏之厄兵燹為讐所與存者河圗天球述書蹟第十一維昔神禹鑄鼎以及鈿鍾蛟脚鵠頭紫金浵瀜商質周文刻畫雕蟲大小二篆于焉取宗述書蹟之金第十二禹既勒於岣嶁而周宣有岐陽之狩嶧山瑯琊稍變先躅受禪勸進啓隷于後然而念太丘者以廓清中原而愛征西者卧三日而不忍釋手蘭亭聚訟淳化争購七尺之珉匪脛而走述書蹟之石第十三子墨客卿氏曰世之能尊書者以為是六義之精煜乎與日月相為昭乎則乎嶽峙而川流走飛而夭喬乎哉其急書者以等於菽粟布帛則又曰同文之用周中國而施蠻貊乎哉而卑之者以一藝之微而已耶終其身敝精神而無益於時者耶則皆非也述古今法書苑

古今名畫苑序

攷之畫曰形也一曰畛也象田畛畔也又曰掛也以綵色挂物象也然則伏羲之畫八卦也其畫之所由昉乎畫之通於畵也卦之為掛也亦可思已自六書之學行而其言曰畫不過其一耳然而不然盖顔光禄之訓曰圗理而為卦也圗識而為書也畫所謂圗形鼎立而三者也且夫有倉頡則有史皇神禹之告成功也而見於書者若鍾若琱戈若岣嶁之石而至於畫則悉取九牧之貢金而為鼎而象其州之山川百物神姦而置之魏闕之上不亦畧於書而詳於畫哉然而不然其識者曰聖人之立言與書相表裏者也言無體以書為體今夫百官以治萬民以察八荒以同六籍以紀皆書為之也書之用圓圓則廣畫之用方方則隘雖然其致未有不相通者也故書有古文有大篆有小篆有古今隸有行有草而畫有人物有山川有宫室有鳥獸蟲魚草卉書之聖者為籀為斯為鍾為張為崔為蔡為羲為獻其賢者為杜為師為梁為衛為索為晉六朝諸賢以至歐虞永褚旭素顔柳之類畫之聖者為顧為曹為衛為陸為張為道子為成其賢者為墨為朂為微為逵為■〈广外冀內〉為二閻為展為董為尉遲為二李為維為昉為仝為董為六朝諸賢以至荆范馬夏巨然孟頫王蒙子久之類其則亦未有不相合者也今夫覩古聖喆之懿寧不翼然而思齊者哉其於淫慝寧不慡然而思戒者哉翫仙釋之逍遥而不寄悰於塵外者哉即小乘報應之微而不惕然而内自訟者哉山鬱然而髙深水悠然而廣且清而不悦吾之性靈哉夭喬飛走之若生而有不動吾之天機哉故自五代而上其畫有賦者有賦而比者五代而下其畫有賦者有賦而興者擬於詩則皆風雅頌之遺也是故畫之用陿於書而體不讓也吾於此二端雖不能得之於手而尚能得之於目又雅好其説以故畧訪法書例採古今之論有闗於畫若謝赫張彦逺之流者録之得若干巻曰名畫苑而為之序

弇州四部稿巻七十一